季谦先生:追溯本源 把握主旨(《为人与处事——员工培训讲座》)

要猛然觉醒,每一个人自己不要过这种人生,要让你的生活每时每刻、做每件事说每句话都是扎扎实实的,从自己的原初的愿望发出来,这样你的生命就落实了,随时都是真的,成功是真的,就是失败也是真的……

时间:2012年8月30日

地点:北京李谦教有咨询中心

 

今天要讲什么?如果以后一个礼拜要讲一次,就需要一个系列。临时想到什么就讲什么,好像不成系统;大家听我讲话,或许会听到比较多的重复,不过若重重复复都是讲那些,应该很容易听出一个主题、主旨,主要的方向、核心的要点。

 

当然有些人听讲是不容易听出要点、主旨的,不能把握要领,要有本领才能够把握里面的要领,不能把握要领就是没有本领。做学问要有本领、有本事,你要有相当的见识,相当的穿透力,这样才能够把握要领,在许多的材料中发现一条主线。某些言论、语言或文章有穿透力,当然,也有些文章、言论是没有所谓主旨的,因为它不成形态,所以没有主旨。其实任何意识是应该有形态的,但是我们现在一听到意识形态就起反感,因为这意识形态是就某一种意识而成为一个执着、固执,而且坚定的固执,有排他性在里面,所以“意识形态”便成为一个不好的形态,是形态的不良表现。从一个观点、一个idea,发展为一套逻辑,一个观念出来,变成一套的观念,这本来不是一件坏事,但是我现在所说的意识形态往往跟政治的观点扯上关系;尤其是近代以来,世界上政治思想互相斗争相当激烈,所以提到意识形态、就让我们心惊胆跳。意识形态一旦和政治观点扯上关系而成为一个固执,这个排他性就使人认为,如果你跟他的路线不一样,就是“反动”。什么叫反动?我们是历史的方向,而你居然阻挡历史的发展,那就是违背了人民的意愿,就是人民的公敌,因此就只有三个字做结果:杀无赦。杀得非常地理所当然,叫杀人不眨眼,这是意识形态之所以可怕。

 

洞见与宗旨

 

但是任何一个真正的思想家、成熟的思想家,以什么来说他成熟呢?他成形态、他有主旨,而且他这一门学问或者这一派学问,都是围绕这个宗旨不离开这个宗旨,如珠走盘——你拿一个盘子,盘子中间比较凹,放一个珠子进去,然后摇晃摇晃,珠子就在盘子里走来走去,你不知道珠子会走到哪里,但是它—定围着核心转,这叫如珠走盘——走珠必定不离盘,而且以盘的中心为核心、为内核,者就叫形态了。所以听人讲看那本书、看那篇文章,或者听人讲课,如果你不能发现他有一个核心的观念,它不是围绕一个核心观念在转,要么就是你不会看,它其实有但你没有本领、不能把握,他成形态了而你没有本领去把握,他有核心主张,而你看不出来;要么就是那一个人不成形态、不成熟,他自己讲什么他自已都不知道,他自己要主张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也有这样一种情况。成熟的思想一定成形,成形的意思也可以说成“成系统”。什么叫系统?系合起来而有所统合。什么叫系?联系。系字怎么写?

 

系

 

上面一撇——其实它是一条横线——代表在这个梁上,然后上面有条绳子从梁上垂下,垂到下面分叉——因为绳子是好几股搓在一起的,所以到最后就会分叉——所以系是一条绳子的意思。这系呢就是一个线索,我们称为“系脉”;如现在大学里面有许多的系,一个系就是一个线索,一种学问的一种走向、一个流向;每一个系都不一样,都有一个来源,经过一个过程,而成为统,这个结果叫系统。所以假如学问成形态,它必定成为一个系统,也就是说,你可以从里面去看出来,它有一个本源、有一个流程、有一个结果;流程一定根据本源,而结果是那个本源必定要达到的目的。这样不是很简单吗?这样子就是系统。成熟的学者或学派,它一定会有自己的系统,而我们会读书的人,要能够找出它的系统。如果一个人有这个能力来找出系统,而对方又是成熟的,那么其实所读的书不必多,只要几篇文章,甚至只读它几页,你就可以抓住它的所谓系统。系统最重要的是要抓它的本源、核心、要旨。如果这个思想是成熟的呢,他所推演的过程不会离开核心要旨,它的结果就是这个核心要旨必定要达到的目的;所以如果能够抓到这个核心要旨,你也可以推,依照这核心要旨推,你也可以有结论,到最后你所推的过程若是跟他一样的,所得到的结论也是跟他一样的,你就是会读书了。有些人是把书读遍了,还把握不到要领,你抓不到她的要旨,所以你就看不出他为什么这样推理,为什么得到那个结论;至于会读书的人,稍微读一下就知道这个人最终要的主张是什么,他一定会讲什么话、遇到什么事情、他会有什么反应……料事如神,为什么?因为对方是成熟的。对方如果不成熟,像小孩子一样,他的想法变来变去,你就抓不到他,所以人类的思想学问它本来就应该成学问的。

 

古时写书法的人说:“得古帖两三行,便可悟笔法。”什么意思?得古帖,那个帖大部分是指墨迹而言,因为书法作品的流传方法分两类,一类是原来用墨写的痕迹,纸本、卷本或是写在墙壁上的墨迹,就是原作;一类是怕原作年久了会毁坏,所以就有人把它刻在石头上,称为碑。所以我们说临帖临帖,有人说临碑临碑,虽大体可以通称,但其实临碑跟临帖、写碑跟写帖是不大一样的意思。临帖不同于临碑,帖学因为它是原迹,大体上比较能够流露出墨色,笔法看得比较精细,比较优美、流畅、 比较妩媚,这个帖学派就学帖;学碑呢,因为它经过刀子刻,所以就比较刚方, 因此有帖学派、碑学派,帖学、碑学。有些书法家非常注重碑学的功力,尤其所谓的碑,流传比较久;帖流传久的比较少,所以学帖往往都学离他比较近的,要学非常古代的一定只有碑了,所以变成了学碑的人的都比较古,而比较古的又经过刀子刻的,还有它日子久了以后会有斑驳的痕迹,就显得高古,可以说显得非常地雄强。比较锐利、比较高古,有这种风格的叫做碑学,称为碑学派,有碑的功力;至于写得比较精细、秀丽柔美,就是帖学的特色。“得古帖两三行”,就是得到古人的真迹,因为这些作品都已经断简残篇,如果能够留下两三行,真正有书法本领的人,他得古帖两三行就可以悟到这个人的笔法,所谓悟笔法就是连结构也可以悟出来。所谓得古帖两三行,写这个贴的人,不言而喻可以知道他一定是一个相当成熟的大家,—个成熟的书法家他一落笔就是毫不思考,而且笔笔皆是如此,他不会再变了。只有一些不会写书法的人,偶尔写成这样偶尔写成那样,偶尔写得像颜真卿、偶尔写得像柳公权、偶尔写的像欧阳询,他自已也不知道我写的像什么……那真的颜真卿,他笔笔下去是颜真卿;颜真卿不会写成柳公权,柳公权不会写成颜真卿,这个叫做本领、这个叫做领悟、这个叫做系统。

 

我今天不是要讲这个的,我是说,你们听我讲来讲去,或许是觉得我常常讲一些重复的话,即使话不重复,意识也重复,但意识重复处,可能就是要领处,如果你把握这个要领,你自己也可以去推,你推出来的结论也应该是一样——假如你推的过程是不走样的话,你推的过程合乎思考的原则,就能把握源头的要领;把握源头的要旨,推演的时候又能够合理,于是你的结果应该是一样的。这样就变成不只是系统了,这个就变成传统,他可以传了。一个成熟的人,他的思想摆出来,有人听了或是他的学生听了,有些人就真的能够把握系统,而且不离师门宗旨;不离宗旨,那他所讲的这套学问,他就和老师几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再传,也一模一样。

 

不过呢,我们看学术史,有些学者是没有学生的,没有学生可以传的,有些传的是一代两代就变样了,甚至传第一代就变样了——这变样也有好几种模式,有些是越高明、越好,在相当成熟之上,再更加成熟,变成熟透了;这个学生了不起,发扬师门、有功于师门。那有些是变样了,他要领没有把握得非常准,或不从这个要领上说,他讲到别的地方去,而讲到别的地方去也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原来师门所说要旨并没有达到高明的地步,于是他的学生走向高明、走另外一边……这跟刚才讲的不一样,刚才是说师门已经高明了,他发扬师门让他它更地圆满。因为高明不一定圆满,高明不一定广大,所谓“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极高明不一定道中庸,致广大不一定尽精微;但是高明非常重要,有高明才可以称广大,没有高明那广大变得没有意义了。原来高明,让他更广大圆熟——更加地圆满成熟——象王阳明的弟子王龙溪,那就是师门之教的更加圆熟。有人说王龙溪违背了师门,让王阳明受后代指摘,被记为禅宗,他累罪了师门;但是牟先生不这样看,他认为王龙溪使这个阳明教调适上遂,走向更加地圆融。这种就是原来的宗旨已经非常高明,只是把高明更加稳定或是更加圆熟。另一种不一样,也可以说是另立宗旨,另立宗旨可以讲得好,也可以讲得不够好。另立宗旨可以讲得好,因为那个宗旨比原来所立的宗旨更加高明、更高一层;因为宗旨还没有达到顶,还可以达到顶,或宗旨不够中正,不够直截了当,他可以是宗旨直截了当,这样子就进步了。但如果不能够领悟师门的要旨,他讲到别的地方去、偏了,或是把师门降低了,这样子这个学派就不能流传。

 

这个检查不容易,我们从后代来检查前辈,是一种不容易,前辈自己处在其中能够自我这样子去反省,也不容易,因内人们都以为他是尽心尽力、是讲到最好的,人人都以为这样,至于有没有讲到最好,随时都要自我反省,这是不容易的。所谓“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不能反省的人是不能有得失之感,他的得失之感也不能够切中道理。

 

一般的企业、事业单位都做员工培训,我们大家在这工作,这个好像不是做一般的员工培训,在讲学。但是仔细想一想,这个讲学可能是最好的方式,像刚刚这段议论,我们可以运用到很多地方去,乃至运用到事业上去。以前常讲事业关切到我们人生的目的,对人生的目的,对于人生的意义有所把握,其实测定一下生命的方向,这也可以说生命的目的,也可以说人生的原点,你的所作所为都从这个原点发出去;这个原点如果清明正大,那么你的为人处事,为人就清明正大,所做的事也清明正大,到最后的结果也是清明正大。如果这原点没把握住,你的人生要做什么,人生意义在哪里,这点没把握住,你的所作所为能清明正大?你到最后会有清明正大的结果吗?没有!

 

意思是一样的,学问也是这样。学问要有一个宗旨,宗旨要能够高明,放在高明的地方,而且对任何问题的论述、讲说,都是由这个高明正大的宗旨发出去,到最后又能够收回来,所有的论述全部结合起来成就这个高明正大的宗旨。如果人生也能够这样,其实学问就是人生、人生就是学问。没有学问就过不好人生,所以孔子为什么要讲学,为什么樊迟请学稼,孔子说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吾不如老圃,这个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也是近代对孔子的批判,对《论语》的批判,这章就是所谓的“糟粕” 了。其实不要那样子执着,不要将意识形态加入到学问的判断中。人生有一种东西要去追求,也可以说一个目的要去追求,也可以说你人生的有一个原始洞见,让你走人生的路;这个原始洞见只有意义,它没有内容,内容是在你的人生历程当中、你的生涯当中展开。但如果没有原初的洞见,不知道真正要做什么,你就要听天由命、随波逐流,你不能掌握自已,你只有被环境左右、被命运摆弄,到最后、也就是推演推演;而即使推演,这个推演也不入理,因为你的原初没有那个洞见,那个推演就是随意的,到最后一定没有结果的。所以人生到最后往往是没有结果的。因为你本来就不想有结果,因你本来就不可能,本来的意愿、本来的心愿没有开出来,你没有心没有愿,没有愿所以你没有望,你没有希望,所以到最后做什么完全是一片空白。反之,如果有心愿,所有的过程都是结果,因为你是凭着这个心愿而走的。刚才说如果有一个讲学宗旨,他所讲的都是围绕着这个宗旨,每一句话都是这个宗旨的表现,不一定要合起来然后再回过来。所以得古贴两三行,便可悟笔法,你随便一落笔,人家就看出来了,你随便一落笔就是你的风格。所以过程就是结果,只要你有意义。不是说过完人生了,总结起来才有意义,不是这样,可见这个宗旨的重要。

 

生命的愿望,职业的选择

 

生命原初的愿望在哪里呢?刚才说了“文章千古事,得失存心知”,现在进一步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有没有原初的愿望,你若用这个对人生的反省,这也是人生哲学,就是用这一套道理,这个方式去反省人生,然后你张开眼睛看看整个社会世界,很少很少看见一个人、找到一个人,他的人生有自己原初的愿望。没有的。你走到街上去,哪一个人为了他原初的愿望在做他的人?处他的事?在走这条路?所以一切都是空的,人生一切都是空的。那么人生是很可怜的。所以要猛然觉醒,每一个人自己不要过这种人生,要让你的生活每时每刻、做每件事说每句话都是扎扎实实的,从自己的原初的愿望发出来,这样你的生命就落实了,随时都是真的,成功是真的,就是失败也是真的……但刚才说了,过程就是目的,也没有所谓失败。你看,这样的人生不是很幸福吗?这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这辈子要干什么?我应该做什么才能够表现人生的意义?这个“做什么”,不是“做什么事?”而是“应该凭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我们人生的各种事?”不是选择一件事,只是“事”,有些时候也会影响。上一次跟大家举过“矢人岂不仁于函人哉”——“矢”就是弓箭的箭。

 

矢

 

“矢”本来上面是一个“簇”,下面有羽毛,然后画一个箭头,写下来就是“失”;现在是“失去”的“失”,“失”是由“矢”借用的,所以“失”是假借。原来“矢”是象形,有形可象,有意可会,有事可指的,可以造字,但“失”这个意义太抽象了,往往都不造字,都是假惜字,或是声字——“矢人”是指做箭的人;那么“函”呢,就是包着,用什么东西包着呢,盾牌,“盾牌”叫“函”。有人做弓箭人做盾牌,那孟子就说“做弓箭的人他难道比较没有仁德吗?难道是做盾牌的人比较有仁吗?”,当然现在三百六十行,多元化时代,我们不可以用职业来分有没有道德,但是孟子说“这矢人唯恐不伤人,函人唯恐伤人,可见择术亦有道理”,你去选择你的职业也有相当道理的。为什么?你宁可去做盾牌,不要去做弓箭,因为做弓箭就想我的箭怎么做得利,将来可以伤人,那么做盾牌呢,我盾盾牌怎么做得坚固,然后保护一个人不让人受伤。假如说一个人天天想到伤人,有人天天想让人不受伤,哪一个比较有仁德?所以从职业上不能分有没有仁德,仁德是个人修养的事,但是从他职业的意义来看,好像也会带动一个人的生命的走向,乃至于你一直做这种行业对你的心灵,你会觉得不安,最后就干脆不要做了,转行。所以我劝天下所有人都转行,都转来做读经就对了,因为只有读经才是真的开发人性,这样做起来愉快、让别人也愉快的一件事,其他没有了。其实不是读经,是做教育,但是,做教育做什么教育最有效,做读经教育最有效,所以天下只有一个行业可以做——读经教育。

 

我第一次就跟大家讲过,大家选择这个行业是非常好的,所以对于自己的行业,其实是真的可以选择一下,既然选择了行业,或者没有选择到行业,因为万事不能如意,有些时候不免为环境所迫,孟子也这样讲,他说读书人修道者,不一定要做官;但是有时也要去做官;勉强去做官,要有几个条件,第一是父母没人养,妻子要冻死了饿死了,只好去做官;第二种呢,是来聘请他的人很有礼貌,说我可以让你来行道,这样也可以去做,所以做官有好几种模式,有一种是“您老先生啊一辈子做学问、修道德,哎呀,这个人在我的国家饿死啦,很没有面子,干脆给些俸禄。”这样也可以做官。所以,你要选行业,也不一定要很合理,条件逼迫人,有人开玩笑说,陶渊明归去来兮,很清高,但是我就不能归去来兮,因为陶渊明三径旧荒,松菊犹存,他还有酒盈樽呢,而且他还可以“登东皋以舒啸”,他家还有几百亩田,至少还有三亩田,但我连三面田都没有,怎么归去来兮?这只是开玩笑,但这就像刚才讲的,虽不能够都如意,还是可以选择的。我现在不敢去劝每个人如何选择,但是现在要讲更深的一面,就是说,不是这个职业让你称心如意,你才能够真的做你自己、真的展现你自己,而是要说在任何的环境下,都可以展现你自已,就是有这样子的修养。

 

客观地讲,在任何的环境之下,都可以做自己理想中的人,但是,你到底要做什么样的人,你一定要先有这个意愿,然后放出去在你的日常生活中展现你这个原初的愿望,时时刻刻都如此,这样子就是真为自己而活。人生内在很光明,外在很踏实,你随时都是幸福的,因为你真的正在过人生,乃至于在享受你的天地、享受你的宇宙、享受你的人生。不管你现在有没有选到现在最好的环境,最好的职业,或者说你在这个职业中有比较细的环节——职业是一个大的广覆的环境,每一个职业有每一个职业的氛围,教育有教有的氛围,工厂有工厂氛围,政治单位有政治单位的氛围,这是大体上说的环境——至于说在每一个环节中都有他环境的细节,你在什么位置、你遇到哪些人、你做的事情是哪一种工作?坐电脑的呢、还是做文稿的呢、还是做宣传的呢、还是做买卖的呢、做业务的呢?你遇到的人是老的呢、少的呢、男的呢,女的呢?有修养的呢、没修养的呢……这不是很现实的吗?而且现实还要更现实,你昨天有没有睡好、有没有吃饱呢?在路上有没有踏上狗屎呢? 这种细节多得很,变化多得很。如果在这所有的变化里面,你只有一颗心,了不起呀!所以干万不要去求,我要找到一个理想中的职业,理想的职业求到了,我要换个理想的办公室,办公室里面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温文儒雅每个人都想要来帮助我,那我才幸福!最好工作性质又是像最近流行话说的:钱多,事少,离家近。多好!

 

人人都可以有这种愿望。但有德之人——有德者不一定要撞得头破血流才是有德者——有德者不在这里表现,不在一个人有使命、有担当,而且赴汤蹈火、做烈士,不是这个意思,他固然也可以这样,到必要的时候,但他不是故意去求的;他当然也是希望这么地如意,这不是自私,是每个人本来就有的一种态度,但这个态度不是主要的,它是附带的,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你主要的是什么?完成你的意愿,能够非常顺利地完成我的意愿,不是更好吗?随时都顺心如意,这样不是更好吗?但是,你的意愿是你能把握的,这是孟子说的求之在我者,环境却不是能称心如意,是你不能把握的,求之在外者也。你要做什么样的人,是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之在我者也。你要做什么样的人,你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你的生活,面对各种细节,这是求则得之,你想要有就有了;舍则失之,你忘记啦,它就没有了。求之在我,你对自己求,你对自已求一求就得;但是呢,求之有道,你还是要好啊好的做人,你对人还是那么好,得之有命,不一定得到,有些时候得到了,有些时候又失去了,甚至是往往失去,失去的比较多,天天就这样在这个苦心焦虑的范围之内,就这样求之有道,得之有命。但是求之在外者,那是环境造成的,所以我们先求之在我,因为求在我立刻得到,至于求之在外呢,倒也可以因为求之在我而使她有所转变。首先是意义的转变,你对他的态度转变,对你的意义就转变啦;比如说有些人对你不够好,不够照顾你,忘恩负义,你对这种人到底是怎么看?这还得了,这种人怎么这么差呢,那他欺负我还得了?这就是一种态度。另一种呢,是我只管对人好,别人对我好不好,那是其次,这也就是一种态度。乃至于无所谓好不好,统统好,为什么,大方嘛。

 

一个人家产在银行里面只有一千块钱,别人向他借一百块,他要天天像刀子在这里割一样,什么时候还给我?如果一个人有一千万,有人跟她借一百块,他还会这样想吗?所以你的心量小,一受刺激你就感觉很严重,不是吗?这不是很有道理吗?你为什么心量小,因为你就自私、自利。自私不是讲坏人的词,是自己把自己包起来。私怎么写?

 

厶

 

一个禾字旁,一个三角形,其实原来的私没有那个禾字旁,只有这个三角形,而这个三角形的原初呢,在篆书里面,是这样,一个回环线,环起来,说文解字上面叫“自环为私”,自己把自己包起来,叫私,“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这就是私啦,为自己啦,什么东西先为自己再说,其余不足观也已。自环为私,那私的对立是公对不对,公字怎么写?上面一个八,下面一个私。什么叫八,说文解字上说,八者,别也,分别,就想是画符号,分别的符号,分开。我的老师温志学老师,他解释这个八:八者,背也,手背,人的手背分别在两边,所以手背是分开的,八就是背,手背的背,八就是由背的声音转过来的,而手背有分开在两边的意思,所以变成分别的意思。这个“八”就是“别”,别就是不一样。下面一个私,跟这个私不一样,就是公嘛,所以说背以私为公。背也是一个北边的北,下面一个肉,代表背是我们身体的结构;那上面那个北呢,北京的北,是两个人背对背,所以北就是背的意思。打仗的时候,败北,就是把背对着别人,就是我我们看到他的背,他跑了,我们追,这就是败北。后来这个背借用成东西南北的北,看到这个字就以为是北边的北,于是再加一个肉,代表这原来是我们身体的部分,其实这个背就是北。背跟八的意思是很相近的。音也很相近,手背的背,背后的背,跟八都是,所以反过头来,不私就是公。

 

所以这个私是什么意思,我们说一个人自私,就是说自己把自己包围起来,只顾自己啦,眼光看出去再看回来就看到自己,他总看不到别人,他总看不到整个社会,看不到天地,他活着就是为了这个东西,这个人叫做私,私原来是这个意思啦;那么自私呢,自己把自已包围起来,一定是自利,先想到自己嘛,所以自私就自利。那自私跟自利就是把自己包围起来,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自己要表现自己就是娇哪。所人颜回“无伐善,无施劳”,这是非常大的功夫,他不骄嘛,就是他不伐善。他也不吝——吝就是吝啬,只管收进来,不能付出去,只希望别人的给予,他不付出,这一种人叫做吝——颜渊“无施劳”,他的劳苦,他的功劳,他不去随时夸张、随处说,他有善,不夸耀、不骄,他对人有功劳,他也不在意,叫“无施劳”。者完全就是背私为公,你私就是骄吝,颜渊就是不骄不吝。

 

教养与修养

 

修养只不过是这样子而已。这个人有修养,从哪里看出来?就是“使骄且吝”。你连才华都没有,你还骄且吝,这个更糟糕了对不对。不要说骄吝,自已随时想着自已,什么都想着自己,你这样子其实是很吃亏的呢。为什么?你想要自己,一时都注意自己,你随时都会接受到许多的挫折,接受到许多的攻击,连小小的攻击都震动到你整个生命,你不是完了吗?你这辈子就没精神去做别的事了。对于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别人对他的态度,心里面常常在那里琢磨、放不下的人是最痛苦的人,他这个痛苦是哪里来的呢?是自找的。他本来不需要这么痛苦啊,这个叫什么呢,老子所说的:“吾之所有大患者,为吾有身”,用平常的话讲,就是你有身体,其实不是,你有这个生命?其实也不是,而是说你一直把你自己的生命,念兹在兹,摆在这个地方,你就有大患啦,为什么?宠辱若惊。“及吾无身,吾有何患”,你把自已忘记,你就没有后患啦,你就没有灾害啦,你的心情就不会起起伏伏啦!不会起伏到什么地步呢,宠不惊,辱也不惊,宠辱不惊。为什么?“贵大患若身”,你若贵大患,你就是看重那个患,看重外来的,内在就更加忧了,外在的更加患了,叫内忧外患;所以“贵大患”,你去看重外面来给你的扰乱,“若身”,就好像你的身体在这里受到许多的刀枪剑戟来攻击,所以“及吾无身”,你没有身体啦,你不顾这些啦,你完全放下,“吾有何患”,对不对?这个很重要。我曾经解释另外一章,意思是一样的:“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什么叫天下最尊贵的生命?不可得而亲,你没有门路去亲近他,你亲近也没有用;不可得而疏,你疏远他,你不理他,对他也没有影响;不可得而利,你给他利益,他无所谓;不可得而害,你还害他,他也不在乎;不可得而贵,你给他尊贵,他视若无睹;不可得而贱,你把它看扁了,他哈哈一笑。故为天下贵,这就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因为他为自己而活,他不是为你而活的,他不是为环境而活的,这叫做修养,这也叫做教养。要有教啦,你没有教怎么养成这个能力呢?你没有圣贤之教——圣人就是孔子,贤人就是老子——你没有儒家道家这些教导,你哪有养啊?教还要养,而且你要真正的去实践修,修才有养,你不修哪有养,所以要受教。

 

受教不是随便就可以受教的,天下那么多人,那么多书,那么多杂七杂八各种的言,什么是你应该受的教啊?不容易的,连你要想要受教都无门,这就叫受教无门。可怜那!虽然受教无门他也在受教,为什么?受哪里教?受电视,家家戶戶都受电视之教,受那些明星,连体育明星都出来教导人,莫名其妙!当然最莫名其妙的是那些政治名人,呵呵。你哪里去受教,你要知道哪里什么东西才可以教导你,你要慎选你受教的来源哪,这样才谈得上教,有教你才能够养,要不然都是吃的垃圾食物你怎么养?你要吃一些有营养的、吃一些原汁原味的、吃一些绿色食品,圣贤之教不就是原汁原味,不就是绿色食品吗?它最绿色了,它有气!我在台湾听一些中医说:现代人哪,都吃得很饱但是都没有营养,为什么?就是没有气,所以身体虚弱。为什么没有气?因为地气都被抢光了,都被化肥破坏了,都被农药破坏了,然后改良来改良去,让所有的农作物果实,稻米和果实、五谷长的又大又肥,结果呢,它那么大那么肥,你吃那么多比不上小小的一颗,真实从土地里长出来的,小小一颗。你活受罪哪,因为你吃那么多,胃肠一直消化一直消化,消化到最后,没营养,剩下的都是垃圾,你不是活受罪么?没有气了。而人是凭什么活着?不是凭你的食物,不是凭你的营养,是凭营养中的气,气化!做消化,是消你吃的东西,它那么多,一直给你精简精简,精简完你就要消了,但是呢,你只有“消”没有“化”,你不能够储备你的精神力量。你看那个小孩子,这么小七八岁,甚至五六岁的孩子,他到处玩到处跑,看他肚子不大,他吃两三碗吃下去,肚子也没有涨起来,为什么,他消得快,很多食物也能被他立化,化出精神力气。但现在食物没有这种力量了,供给不上你的精神力 。所以现在人都软弱无力,容易疲倦,人害人那。读书也一样。你读什么书?读垃圾书,都是一片垃圾,这哪有教呢?可怜。你哪能养呢?而且你得到一点教,也不修,修要实修啊,你不修哪里能养呢?养不起来,你的人生不能够长大,人格不能够长大。养的意思就是慢慢让他长大,像养孩子嘛,有教才能够养,有修才能够养。所以说来也不容易,但是也可以容易,想清楚了就容易了,时时刻刻,不要浪费你的生命,受教:受教了以后要养,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消化这些圣贤之教、念在自己的心灵里面,不是成为自己心灵的营养,而是启发自己的心灵,让自己的心灵开始启动。刚才说的,你的生命有没有原初的愿望,这个原初愿望不是你要赚多少钱,是你愿意用怎么样的方式做什么样的人来处事,让一切都变成真的。不容易哦,而且耐耐心心落实,天天时时刻刻,无怨无悔啊,所谓“不怨天,不由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不怨天不由人”这六个字啊,不是那么容易的。是以天德感应才做到的啊!

 

“不怨天不由人,下学而上达”,你要下学,“不怨天不由人”就在你的日常生活中;但是它也是上达啊,是上达的功夫。乃至于下学就是上达。就像刚才说的,过程就是目的,下学就是上达。你做的每一件事,你说的每一句话,你对每个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上达天德,这叫教养,这叫修养。不是你去做什么伟大的事,这些意义可以表现在任何一个一件小事情中,当下既是!这个很有意思哦,多多想一想,然后有所感,恻然有所感,怵惕恻隐之心,击中我的心、击中我的心弦,怵然有所感,揭然有所存。“怵然有所感,揭然有所存”,这两句话是诸葛武候《戒子书》,诸葛亮在给他孩子的信中告诫他的两句话。恻然有所感,你要随时有怵惕恻隐,你的感受力要很灵敏,就是你的心灵要很柔软;恻然有所感,一听到这些话,哎呀,了个起,真好,你要有所感哪!但是呢,感完就没有了吗?不对,揭然。好像把你的心灵打开来,有所存就在那个地方,存在那里。所以这两句话很好啊,恻然有所感,没有所感,就无所谓存,你存的东西都是乱七八糟的;既然恻然有所感了,你不揭然有所存,那个所感也是如太空浮云,过眼云烟,也没有什么大用。所以啊,人人不是为了哪一个团队怎么样,也不是为了……你现在不要说为了民族国家,为了什么世界大同,都不需要,你为了自己的生命真实化,都要如此如此。

 

随时都要想一想,恻然有所感,揭然有所存,把这两句话写在座有铭上,看看你的生命是不是糊涂了,闭塞了,迟纯了?迟钝然后变成什么呢?变成你的心不动了。不动就是什么呢?就是一个刀子刺下去你也不动。这叫忍,你忍得住;有一个词语叫做残忍,你的心很残忍,死掉了,哀莫大于心死。就是变成把自已封闭起来,这个固闭之后,人丝毫不动,没有感觉,没有感受,这是很可怕的一种生命的现象;一定要重新恢复,有所感,随时都不忍、不安,这个不安不是烦恼的意思,而是一种仁,仁心的一种活、活泼,活跃,随时都有一种被震荡,看到什么事情都还很新奇、新鲜、好奇,都有一种希望世界更加美好的那么一种期待。总合起来,这个叫做恻然。这个恻然,最容易形容孔子所说的“仁”,那种恻然之感就叫做仁心,仁心的一种特质。有恻然之感的心叫做仁心,有恻然之感就让自已的生命生机逢勃,让自已的生命充满这种力量,永不止息的力量。你看这个人生在这里就有意义了、在这个地方有意义了,要不然你会闷的,会垂头丧气,有时候遇到事情你会受不了,你会急躁,甚至沮丧,乃至于有时候冲动、反击,像这个都是丧失了心灵的活力。心灵越没有力量的人,越想要把对方打出去,你心灵越广大,你越有怵惕恻隐之心,你有仁德,越有包容力,你越能够转化。

 

刚才讲到,遇到不如意的环境,你怎么办?天下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你不可能全都如意。其实这句话也不对,天下不如意其实并没有十之八九,你计算一下,天下不如意其实只有十之一二啦,大部分都还是如意的,人生都还很正常,不如意的事是很少的。但是照心理学家的研究啊,人类对于痛苦的经验都记得比较牢,为什么?活该嘛,他正常的事不去记得、快乐的事不去记得,说一想起来人生都是痛苦,不如意十之八九,

 

其实没有那么严重。但是呢,说这句话也有意义,你就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劝人你也是这样劝:“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于是你就更加警惕,不可以随时求其如意。但即使不能够随时求其如意,我告诉你,心量大就可以转化;首先是主观的转化,“及吾无身,吾有何患”,这就是主观的转换,接下去它会产生客观的作用,也就是说你真的可以转化这个环境,这了不起。于万不要认为这是谈何容易,我人微言轻,我什么年纪不够、什么学问不够……这些都不是理由,就是你的诚意够不够。你诚意够你自己主观上已经不受祸患、不受干扰了,久而久之,你确实可以改变这个周遭的环境,改变它的气氛,这叫磁场。乃至于你可以感动人,但是你不可以一直想着哪一天感动他啊,我已经对他好了一个礼拜咧,怎么他还没有被我感动?这个不是一个礼拜两个礼拜的事情,是你一辈子的事情。他也不会说一辈子都不感动,孔子说:“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德的流行是很快的。

 

德的感动是很快的,“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知风必偃。”以前“君子”是为政者,为官的人,小人是百姓;君子之德风,为政者之德像风,百姓之德像草,为官者一定是要做表率做榜样的,这个叫做“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因为以前百姓之德草嘛,所以他只可使由之,你怎么可以使他知之呢?但现在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知了,是孔子把君子这个词语呀,从政治的意义转成道德的意义、转成德性的意义,者很了不起呀。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最先解释是在高位者,他有领导的作用,他的作用就像风一样;在低位者,低阶的人、低阶的百姓,它的作用就象草一样,风过去草就跟着倒下去。孔子把君子跟小人转成道德的意义,这一句话也可以一样解释:一个有德者,他的作用就像风,一个无德者,他的作用就像草;也是一样的,到最后道理一样,不一定是在位者啊。这个就是儒家之所以为儒家,孔子之所以为孔子的地方。你不可以说等到我居了位了,我再来做什么事,像这个都不是儒者之言。你要你的人生有意义,不是在事情上你的地位有多高,不是事情的影响层面有多大。所谓影响层面怎么说的,孔子说:“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一个在陋巷的颜回,孔子告诉他:你一日克己复礼,天下都归于你了。归于你什么,不是说都来服从你,是在你的仁德的抚翼之中,在仁德的笼罩之中。那颜渊还要去做皇帝么?还要去做宰相么?每一个人都可以做皇帝宰相么?不可能的。但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君子,君子本来是皇帝宰相的事,现在变成道德的事,这个就是孔子的大手笔。你要知道孔子这个人,旋乾转坤哪,把那一个意义,转成这个意义,结果整个中华民族就以德性为标准,不以地位为标准。这是中华民族之所以长寿,永久流传。且每一次不管这个文化多么衰败,必定可以复兴,而且不一定靠在位者。

 

我们现在所做的事就是这个事,我们现在就是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但是不一定要影响在位者;如果能影响在位者呢,更好,君子的这两个意义的重合,那当然更好;但如果没有,孔子说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君子,也都是可以有影响的,都可以有“德风”这种的意义,也就是说他的作用就像风一样,他的作用也可以像一个在位者一样。一般人的眼光短浅,都太势利眼,都认为孔子没有在位很可惜;固然也可惜,但是孔子也不是可惜,他随时就是目的,乃至于有史以来哪一个帝王的影响力彼孔子大?他不是风吗?哪一个帝王是风啊?都是假的,他是没有力量的风,草也不偃。哪有说在位这就是风的?你风要有你的能力呀,不是靠政治来的,孔子认为感人的能力、动人的能力是靠德性来的,了不起!这叫圣人,不受环境所限。

 

所以我们讲大,“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就是讲大,整个天地,讲到宇宙之外,天地宇宙包不下来;“君子语小,天下莫能破”,这个小小到非常精微,你打不破,你能破就是说还不够。“语大”,天下载不动,超出宇宙之外,“语小呢”,就是比纳米还要小。那我们现在讲这个问题呢——本来讲我们如何相处,你在这个环境中如何面对你的工作跟你的同事,本来要讲这个问题,讲那么多干嘛呢,讲到天外宇宙去啦,这个一样的道理呀,语大莫能载焉,语小莫能破焉,一定要有这种见见识,见识要非常的深刻、高远,你才能面对一件当下的一件小事。陆象山说:“狮子搏兔如搏虎,都用同等力气”,这个见解非常好,一头狮子,它跟老虎去搏斗,你认为他用很大力气对不对,当然,他要用尽全身力气嘛;但这头狮子去抓一头免子,他是不不是只用半身力气呢? 还是用一只脚的力气呢? 不是,他也是用全身的力气。这个话大妙了,狮子搏免搏虎都用全身力气。你不要说现在我做大事啦,我们要赶快提起精神,这个小事,随便就好啦,不是这样子的;你这个小事没有用大心量来面对,就烦得很,到处都给你烦。你要大修养才能面对你的小事,你对同事的一句话,你要大修养才能够化解,才能够转戾气为祥和,在你的面前都是祥和的事情,不祥和也让他变祥和,这叫做你的工夫了。工夫不到,就是随人脚跟转,环境怎么变你也就跟着怎么变,叫做庞辱若惊。

 

超出意识形态,和而不同

 

每一个人随时都在转,但一个团体呢,只要有一个人在做,只要一个人真做,这个团体就相当有前途了,如果两三个人做,那就不得了了,一半以上的人做,就是当今天下最理想的团队啦;人人都做,我告诉你,神仙生活啊、神仙家族啊!你当职员要这样子勉励自己,全从自己做起,你当主管,也要这样子勉励自己,带出这种团队,告诉各位,如果中国每一个人,多多少少都有这种见识,那些领导者更有这种见识,中华民族很抉就复兴重,天是一个幸福的天下。每一个人都要先看别人转变自己再转变,那就是随人脚跟转,你把自己的生命依托在别人身上,你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你不能做主。这个世界很怪,要想清楚你才能够转过来。众生颠倒?再把它颠倒一次就好啦!所以不要求各位有多少学问,不要求各位有多少能力——如果有能力最好——但是先要求有没有这个诚意;做人做事,有的话,你的学问跟才华都会暗中长进,一定会的,人生是可喜可乐的,是有机会进步的。我们现在除了自己进步以外,还祈求团体的进步,当然更祈求一个国家的进步、整个世界都进步啦。我们所做的工作就是这个工作,你不能够家喻户晓,每一个地方都去讲,但是我们做一种风气的带动,这就可以传遍天下,费力少而收工多,多么令人愉快、多么令人向往的一件工作。所以我们这个团队,本来是最好的团队,我们所选的人呐,都已经经过相当的考核,心性上都是正面的,而且应该都有理想的,再进一步,淬炼,让他更加纯粹跟坚实,坚定而实在!

 

现在我们的国家,大家都讨论制度问题,也不错,这个问题能够拿出来讨论,也算够开明啦,但是有一个东西,是比较普遍、比较根本的,就是教养。刚才说到意识形态,近一百来年的中国的思想形态、思想的大的流派,只有两个,其实整个学术也是如此,一个流派就是所谓自由主义,五四运动以来的以这个为核心的海归派——纵使不是海归,他所读的书,也都是美国的,近代西方的,连古典西方都谈不上——这叫自由主义派;另外一派呢,就是马派,马克思派,就是唯物主义派。这两派的思想是非常相反的,非常对立的,很不幸地存在中国的两种人心目中,或者说一个人存在着这两种思想,在自我斗争。一个人存在着这两种思想,就是自我斗争;一个民族存在着两种思想,就在社会上斗争。思想不是一定要统一,思想多元原来不是坏事,当年孔子说和而不同,“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呢,同而不和;现在凡是两派,就是同而不和,自已一个人心中斗争也同而不和,因为你有时候心中这边想,这边很坚决,你就反对那边,那一边就反对这边,所以说呢,两派人马,各扶其主,这样叫做同而不和。同是同于自己的同,和是对自已来说是同,对他来说就不和。那孔子说“君子和而不同”,不同是对他来说,对别人的思想而说,但是同呢,尊重他的同、采取他的同,在同一个地方可以相同。所以,同而不和,它的重点在“不和”,和而不同,重点在“和”。

 

为什么能够和呢?你要考虑这个问题。孔子是不是和事佬?和事佬是和、乡愿也是和。但是孔子不是和事佬也不是乡愿,同而不和是另外一种眼光。这个就是庄子所说的“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这就同了。所以有儒墨是非,儒跟墨的是非在庄子那时候是非常大的是非;你看孟子就骂墨子,墨子兼爱是无父也,这个杨朱啊,杨朱为我,是无君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这样不是杨墨互相攻击吗?这样说“故有儒墨之是非,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是他人的非,所以他才有是;他说对的我就说错的,他说错的我就说对的,就这样,互相地如此。那庄子就说:“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你如果真的要辨别谁是是、谁是非,辩来辩去你还是搅绕其中,所以你如果想要“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你是不是要去考查个究竟?告诉你,不要去考察了。“莫若以明”,你倒不如用明的方式来面对。怎么面对?跳高一点,超出两派之外,了不起!超出两派之外,你就可以明自了,境界更高一层了。现在就缺少有境界的人,我们这个国家,不愁没有自由派、不愁没有马派,就愁没有超出自由派与马派的这批人,来用“明”的态度、明的学问,来以这两派、来中和这两派。

 

大家现在做什么呢?权力分配,恐怖的权力平衡,现在就用这个方式,真的可怜啊。因为他没办法嘛,他跳不上去嘛。现在有一派应该可以跳上去,但是,可能也没办法。什么意思?有一派能跳上去的意思是他本来可以跳上去,就是新儒家,儒家这一派、但是呢现在所谓的儒家,现在社会上流行的,出名的这些谈儒家的,他也没有这个本事,他跟人家也差不多,在那里浑水摸鱼,你怎么能够莫若以明呢?你怎么能够真的是和而不同呢,可怜他所以还要吵下去,但现在尽力地在技术上安排一下,将来不要相互迫害就好了——一边独大了就会迫害另一边,假如两边稍微平衡一下就好了,谁也不敢动,这样子还好,这叫维稳。这个维稳是非常笨的,你不要维了,本来就稳。和而不同嘛,大家和了不是和谐社会嘛,那凭什么和谐?你们都听我的就和谐了——这个也奇怪,共事共事,你来共我的事叫共事,这是个笑话。

 

所以,各位啊,要有学问,每一个人都要有学问,至少学者要有学问。其实每个读书人都要有学问,所以读书;读大学以上的人都读过很多书,读大学生以上叫做知识分子,要有学问,现在呢,我们不教学问,学问哪里来?最开始讲的那叫学问的本领,还要有本领能够超出群言肴乱的环境,跳出去莫若以明,照察下来,条分理明,清清楚楚,系统在握,这样子你才知道人人家在干什么,而你在干什么。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开书院啊,为什么要教小朋友、要天天打基础啊,你基础不够不容易,但也不一定要很多基础,聪明、有智慧、不要限定在自己的意识形形态中,随时超越自己——不在超脱别人,而在超脱自己——这个特别重要。这样子,我们又把话讲回来了,讲回到系统性。人生最核心的系统性就是你有没有这种智慧,智慧之后有没有一种仁德。所以“智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这就是智跟仁。智就是一眼就看穿,谈政治的人有没有为了政治目的来服务?如没有,就自封为私,叫做意识形态;假如有一番见解,这不叫意识形态了,就不是一般说的意识形态。你要有意识,你才能成为形态,但这个形态是包含所有形态的形态,它就不是形态,这超出意识形态了,不是吗?你要练你的功力,随时要有这种功力,随时要反省,你不要一直都是自己的观点,随时要跳出自己,一层层翻上去,每天翻一次,再翻一次,翻到最后,你总是能够到达最高点。其实你的发心所在就能够到达最高点。所以要发心、发愿。恻然有所感,一抓就到,揭然有所存。

 

就这样,绕来绕去,我讲话也是如珠走盘,绕来绕去不出这个盘,讲很多,你听懂一句就够了。你听懂一句,你照道理来推,你可以推出我所讲的一切,可见我是成功的,我是有系统的!你如果能够这样做,也可见你是有本领的;如果不行呢,说今天到底他在讲什么?讲呀讲,我听不懂,你是没本领的。我自已心里明白,我是有系统的,你如果把握不了,那没办法。好的,今天就讲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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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王财贵,转载自:《王财贵65文集》第四辑《为人与处世——员工培训讲座》。如欲深入了解王财贵教授哲学与教育思想,请关注文礼书院,或购买正版《王财贵65文集》进行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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