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第二十章 【原文+拼音+各家注疏】

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shài),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在下位,不获乎身,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zhì、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子曰:“好学近乎知zhì),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zhāi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yuàn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zhòng其禄,同其好hàowù,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日省xǐng月试,既xì禀称chèn事,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jiá,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zhòng,不思而得,从容中道zhòng,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哀公问政。

哀公,鲁君,名蒋。

 

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版也。

,简也。

,犹灭也。

有是君,有是臣,则有是政矣。

 

“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

,音扶。

,速也。

蒲卢,沈括以为蒲苇是也。

以人立政,犹以地种树,其成速矣,而蒲苇又易生之物,其成尤速也。言人存政举,其易如此。

 

“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此承上文人道敏政而言也。为政在人,家语作“为政在于得人”,语意尤备。

,谓贤臣。

,指君身。

道者,天下之达道。

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以生者,所谓元者善之长也。

言人君为政在于得人,而取人之则又在修身。能修〔一〕其身,则有君有臣,而政无不举矣。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

,去声。

,指人身而言。

具此生理,自然便有恻怛慈爱之意,深体味之可见。

宜者,分别事理,各有所宜也。

,则节文斯二者而已。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郑氏曰:“此句在下,误重在此。”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为政在人,取人以身,故不可以不修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故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欲尽亲亲之仁,必由尊贤之义,故又当知人。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皆天理也,故又当知天。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去声。

达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即书所谓五典,孟子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是也。

,所以知此也;

,所以体此也;

,所以强此也;

谓之达德者,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也。一则诚而已矣。达道虽人所共由,然无是三德,则无以行之;达德虽人所同得,然一有不诚,则人欲间之,而德非其德矣。程子曰:“所谓诚者,止是诚实此三者。三者之外,更别无诚。”

 

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强,上声。

知之者之所知,行之者之所行,谓达道也。以其分而言:则所以知者知也,所以行者仁也,所以至于知之成功而一者勇也。以其等而言:则生知安行者知也,学知利行者仁也,困知勉行者勇也。盖人性虽无不善,而气禀有不同者,故闻道有蚤莫,行道有难易,然能自强不息,则其至一也。吕氏曰:“所入之涂虽异,而所至之域则同,此所以为中庸。若乃企生知安行之资为不可几及,轻困知勉行谓不能有成,此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子曰”二字衍文。

好学近乎知之知,并去声。

此言未及乎达德而求以入德之事。通上文三知为知,三行为仁,则此三近者,勇之次也。吕氏曰:“愚者自是而不求,自私者殉人欲而忘反,懦者甘为人下而不辞。故好学非知,然足以破愚;力行非仁,然足以忘私;知耻非勇,然足以起懦。”

 

“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斯三者,指三近而言。

人者,对己之称。天下国家,则尽乎人矣。言此以结上文修身之意,起下文九经之端也。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常也。

,谓设以身处其地而察其心也。

,如父母之爱其子也。

柔远人,所谓无忘宾旅者也。

此列九经之目也。吕氏曰:“天下国家之本在身,故修身为九经之本。然必亲师取友,然后修身之道进,故尊贤次之。道之所进,莫先其家,故亲亲次之。由家以及朝廷,故敬大臣、体群臣次之。由朝廷以及其国,故子庶民、来百工次之。由其国以及天下,故柔远人、怀诸侯次之。此九经之序也。”视群臣犹吾四体,视百姓犹吾子,此视臣视民之别也。

 

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此言九经之效也。

道立,谓道成于己而可为民表,所谓皇建其有极是也。

不惑,谓不疑于理。

不眩,谓不迷于事。敬大臣则信任专,而小臣不得以间之,故临事而不眩也。

来百工,则通功易事,农末相资,故财用足。

柔远人,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涂,故四方归。

怀诸侯,则德之所施者博,而威之所制者广矣,故曰天下畏之。

 

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

,侧皆反。

,上声。

远、好、恶、敛,并去声。

,许气反。

,彼锦、力锦二反。

,去声。

,音潮。

此言九经之事也。

官盛任使,谓官属众盛,足任使令也,盖大臣不当亲细事,故所以优之者如此。

忠信重禄,谓待之诚而养之厚,盖以身体之,而知其所赖乎上者如此也。

,读曰饩。饩禀,稍食也。

称事,如周礼稿人职,曰“考其弓弩,以上下其食”是也。

则为之授节以送之,则丰其委积以迎之。

,谓诸侯见于天子。

,谓诸侯使大夫来献。王制“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

厚往薄来,谓燕赐厚而纳贡薄。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一者,诚也。

一有不诚,则是九者皆为虚文矣,此九经之实也。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

,其劫反。

,去声。

凡事,指达道达德九经之属。

,素定也。

,踬也。

,病也。

此承上文,言凡事皆欲先立乎诚,如下文所推是也。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此又以在下位者,推言素定之意。反诸身不诚,谓反求诸身而所存所发,未能真实而无妄也。不明乎善,谓未能察于人心天命之本然,而真知至善之所在也。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中,并去声。

从,七容反。

此承上文诚身而言。

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

诚之者,未能真实无妄,而欲其真实无妄之谓,人事之当然也。

圣人之德,浑然天理,真实无妄,不待思勉而从容中道,则亦天之道也。未至于圣,则不能无人欲之私,而其为德不能皆实。故未能不思而得,则必择善,然后可以明善;未能不勉而中,则必固执,然后可以诚身,此则所谓人之道也。不思而得,生知也。不勉而中,安行也。择善,学知以下之事。固执,利行以下之事也。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此诚之之目也。学、问、思、辨,所以择善而为知,学而知也。笃行,所以固执而为仁,利而行也。程子曰:“五者废其一,非学也。”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君子之学,不为则已,为则必要其成,故常百倍其功。此困而知,勉而行者也,勇之事也。

 

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明者择善之功,强者固执之效。吕氏曰:“君子所以学者,为能变化气质而已。德胜气质,则愚者可进于明,柔者可进于强。不能胜之,则虽有志于学,亦愚不能明,柔不能立而已矣。盖均善而无恶者,性也,人所同也;昏明强弱之禀不齐者,才也,人所异也。诚之者所以反其同而变其异也。夫以不美之质,求变而美,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今以卤莽灭裂之学,或作或辍,以变其不美之质,及不能变,则曰天质不美,非学所能变。是果于自弃,其为不仁甚矣!”

 

上第二十章。此引孔子之言,以继大舜、文、武、周公之绪,明其所传之一致,举而措之,亦犹是耳。盖包费隐、兼小大,以终十二章之意。章内语诚始详,而所谓诚者,实此篇之枢纽也。又按:孔子家语,亦载此章,而其文尤详。“成功一也”之下,有“公曰: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实固,不足以成之也”。故其下复以“子曰”起答辞。今无此问辞,而犹有“子曰”二字;盖子思删其繁文以附于篇,而所删有不尽者,今当为衍文也。“博学之”以下,家语无之,意彼有阙文,抑此或子思所补也欤?

 

〔一〕“修”原作“仁”,据清仿宋大字本改。

 

编自:朱熹《四书章句集注》

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哀公,是鲁国之君。

○方,是木版。

○策,是竹策。古时无纸,有事只写在木版竹简上,所以叫做方策。

哀公问于孔子说:“人君为政的道理当如何?”孔子对说:“君欲行政,不必远有所求,惟在法祖而已。比我周文王武王,是开国的圣君,那时又有周公、召公诸贤臣辅佐,所行的政事都是的酌古准今,尽善尽美的。如今布列于木版竹简之中,如《周官》《立政》诸书,及《周礼》所载,纪纲法度,固班班可考也。只是那一时的君臣,今已不存了。若使当今之时,上焉有文武这样的君,下焉有周召这样的臣,则当时立下的政事,如今件件都可举行,而文武之治,亦可复见于今日也。若是没有那样的君臣,则那政事便都灭息了。”

载在方策者,不过陈迹而已,徒法岂能以自行哉?可见立政非难,得人为贵,上有励精求治之主,下有实心任事之臣,则立纲陈纪,修废举坠,只在反掌之间而已。不然虽有良法美意,譬之有车而无人以推挽之,车岂能以自行哉?此图治者,所当留意也。

 

“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

○人,指君臣说。

○敏,是快速的意思。

○树,是栽植。

○蒲,是蒲苇,草之最易生者。

孔子说:“上有明君,下有良臣,便是得人。这人的道理,最能敏政。君臣一德,上下一心,一整饬间,而废者即兴,坠者即举,一修为间,而近无不服,远无不从,可以大明作之功,可以收综核之效,何等的快速。就似那地的道理一般,土脉所滋,凡有所栽植者,植随长,无不快速也。夫人能敏政,则但得其人,则可以行政矣。而况这文武之政也者,是圣人行下的,合乎人情,宜于土俗,尽善尽美,至精至备,又是最易行者,就似那草中蒲苇般,比之他物,尤为易生者也。”

夫人道既能敏政,而王政又甚易行如此,苟得其人以举之,其于为治何有?

 

“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人,是贤臣。

○身,指君身说。

○道,即是天下之达道。

○仁,是本心之全德。

孔子说:“由人存政举之易观之,可见天下有治人,无治法。所以为人君者,要举文武之政,只在择贤臣而任用之,惟得其人,然后纪纲法度,件件振举,而政事自无不行也。然人君一身,又是臣下的表率,如欲取人,必须先修自己的身,能修其身,然后好恶取舍,皆得其宜,而贤才乐为之用也。然要修身,又必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的道理,各尽其当然之实,则一身的举动,都从纲常伦理上周旋,身自无不修矣。然要修道,又必全尽本心之天德,使慈爱恻怛,周流而无间,则五伦之间,都是真心实意去运用,道自无不修矣。”

夫以仁修道,以道修身,则上有贤君,以身取人,则下有贤臣,由是而举文武之政,何难之有哉!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

○人,指人身而言。

上一个亲字,是亲爱。

下一个亲字,指亲族说。

○尊贤,是尊敬有德的人。

○杀,是降杀。

○等,是等级。

○礼,是天理之节文。

承上文说:“修道固必以仁,而仁非外物,乃有生之初,所具恻怛慈爱之理,是即所以为人也。然仁虽无所不爱,而惟亲爱自己的亲族,乃能推以及人,而爱无不周,故以亲亲为大。有仁必有义,而义非强为,凡事物之中,各有当然不易的道理,是即所以为宜也。然义虽无所不宜,而惟尊敬那有道德的贤人,乃能讲明此理,而施无不当,故以尊贤为大。然这亲亲中间,又有不同,如父母则当孝敬,宗族则当和睦,自有个降杀;这尊贤中间,也有不同,如大贤则以师傅待之,小贤则以朋友处之,自有个等级。这降杀等级,都从天理节文上生发出来,所以说礼所生也。”曰仁、曰义、曰礼,三者并行而不悖,则道德兼体于身,而修身之能事毕矣。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承上文说:“为政在人,取人以身。可见君子一身,关系最重。若不能修治其身,则其本不端,何以为取人的法则。所以君子不可不先修其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亲亲为仁之大。可见事亲是修身的先务,若不能善事其亲,则所厚者薄,无所不薄,身不可得而修矣。所以思修其身者,不可以不善事其亲。欲尽亲亲之仁,又必尊礼贤人,与之共处,然后亲亲的道理,讲究得明白。若不能尊贤取友以知人,则义理谁与讲明,是非无由辨白,以至辱身危亲者亦有之矣。所以思尽事亲之道者,又不可以不知人也。至若亲亲则有隆杀,尊贤则有等级,都是天理之自然。若于这天叙天秩的道理,知之不明,则恩或至于滥施,敬或至于妄加,所尊所亲,处之皆失其当矣。所以思知人以为事亲之助者,又不可以不知天也。”

由知天以知人,知人以事亲,则身修而有君矣。以身取人,则有臣矣。有君有臣,而文武之政焉有不举者哉!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达,是通达。

○昆弟,即是兄弟。

○德,是所得于天之理。

○一字,指诚说。

孔子说:“天下古今人所共由的道理有五件,所以行这道理的有三件。五者何?一曰君臣,二曰父子,三曰夫妇,四曰兄弟,五曰朋友之交。在君臣则主于义,在父子则主于亲,在夫妇则主于别,在兄弟则主于序,在朋友则主于信。这五件是人之大伦,从古及今,天下人所共由的道理,不外乎此。就如人所通行的大路一般,所以说是天下之达道也。三者何?一曰知,二曰仁,三曰勇。知则明睿,所以知此道者。仁则无私,所以体此道者。勇则果确,所以强此道者。这三件是天命之性,从古至今,天下人所同得的,无少欠缺,所以说是天下之达德也。然达道固必待达德而后行,而其所以行之者,又只在一诚而已。”

盖诚则真实无伪,故知为实知,仁为实仁,勇为实勇,而达道自无不行。苟一有不诚,则虚诈矫伪,而德非其德矣,其如达道何哉?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也。

 

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这一节是说造道的等级。

知之,是知此达道。

○困,是困苦。

○行之,是行此达道。

○利,是贪利。

孔子说:“人性虽同而气禀或异,以知此理而言,或有生来天性聪明,不待学习自然就知之的。或有讲习讨论,从事于学问然后知之的。或有学而未能,困苦其心,发愤强求然后知之的。这三等人,闻道虽有先后,然到那豁然贯通义理明白的去处都是一般。所以说及其知之,一也。以行此理而言,或有生的德性纯粹,不待着力,安然自能行的。或有真知笃好,只见得这道理好,往前贪着去行的。或有力未能到,必待勉强奋发,而后能行的。这三等人,行道虽有难易,然到那践履纯熟,功夫成就的时节,也都一般,所以说,及其成功,一也。”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这一节是未及乎达德而求以入德的事。

孔子说:“人之气质虽有不同,然未尝无变化之术。如智以明道,固非愚者之所能。然若肯笃志好学,凡古今事物之理,时时去讲习讨论,不肯自安于不知,将闻见日广,聪明日开,虽未必全然是智,也就不堕于昏愚了,岂不近于智乎?仁以体道,固非自私者之所能,然若能勤励自强,事事去省察克治,实用其力,将见本心收敛,天理复还,虽未必纯然是仁,也就不蔽于私欲了,岂不近于仁乎!勇以任道,固非者之所能,然若能知己之不如人,而常存愧耻之心,不肯自暴自弃,将见耻心一萌,志气必奋,虽未必便是大勇,也就不终于懦弱了,岂不近于勇乎!

 

“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斯字,解做此字。

○三者,指上文三近而言。

孔子说:“修身以道,而知、仁、勇之德,则所以行此道者,人若能知得好学、力行、知耻这三件,足以近之,便可以入于达德、行乎达道,所以修治其身之理,无不知矣。既知所以修身,则所以治人而使之尽其道者,即此而在。盖以己观人,虽有物我之间,然在我的道理,即是在人的道理,故知所以修身,便知所以治人也。既知所以治人,则所以治天下国家而使之皆尽其道者,亦即此而在。盖以一人观万人,虽有众寡之殊,然一个人的道理,即是千万人的道理。故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天下国家也。”

夫以天下国家之治,而要之不外于修身,可见修身为出治之本矣。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经,是常道。

孔子说:“大凡人君治天下国家,有九件经常的道理,可以行之万世而不易者。第一件,要修治自己的身,使吾身之一动一静,足以为天下之表率。第二件,要尊礼贤人,使之讲明治道,以为修己治人之助。第三件,要亲爱同姓的宗族,凡施予恩泽都宜加厚,不可同于众人。第四件,要敬礼大臣,凡体貌恩数,都宜加隆,不可同于小臣。第五件,要体悉群臣,以己之心度彼之心,委曲周悉,把群臣们都看得如自己的身子一般。第六件,要子爱庶民,乐民之乐,忧民之忧,爱养保护,把百姓每都看得如自己的儿子一般。第七件,要招来百样的工匠,集于国都,使他通工易事,以资国用。第八件,要绥柔远方来的使客人等,加意款待,使他离乡去国,不至所。第九件,要怀服四方的诸侯,使他常为国家的藩屏,无有离叛之意。这九件乃治天下国家经常之道。从古及今,欲兴道致治者,决不能舍此而别有所修为也,所以叫做九经。”

然此九者之中,又有自然之序,盖天下国家之本在身,故修身为九经之首。然必亲师取友,后修身之道进,故尊贤即次之。道之所进莫先于家,故亲亲又次之。由家以及朝廷,故敬大臣、体群臣次之,由朝廷以及其国,故子庶民、来百工次之。由其国以及天下,故柔远人、怀诸侯次之。九经之序如此,而其本则惟在于修身,其要莫急于尊贤也。

 

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这一节是说九经的效验。道即是达道。诸父是伯父叔父。眩字解做迷字。孔子说:“治天下国家的九经,人君若能着实行之,则件件都有效验,如能修治自己的身,则达道达德,浑然全备,便足以为百姓每的表率,而人皆有所观法矣。能尊礼有德的贤人,则薰陶启沃,聪明日开,闻见日广,于那修己治人的道理,都明白贯通,无所疑惑矣。能亲爱同姓的宗族,则为伯叔诸父的,为兄弟的,都得以保守其富贵,欢然和睦,而无有怨恨矣。能敬礼大臣,则信任专一,他得以展布其能,临大事、决大议,皆有所资而不至于迷眩矣。能体悉群臣,则为士的感激思奋,皆务竭力尽忠,以报答君上之恩矣。”

 

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

这一段是说九经的事。

○齐,是斋戒。

○明,是明洁。

○盛服,是衣服整肃。

○谗,是谗佞的人,颠倒是非,最能伤害君子。

○色,是美色。

○货,是财利,最能移易人心。

孔子说:“人君惟惮于拘束,乐于放纵,是以其身不能修治,必须内而斋明以收敛其心志,外而盛服以整肃其容仪,凡事都依着礼法行,非礼之事,绝不去干。如此,则内外交养,动静不违,而此身常在规矩之内,乃所以修身也。人君惟听信谗言,徇于货色,那好贤的意思,便就轻了。必须屏去那谗邪,疏远那美色,轻贱那货财,只专心一意贵重有德的人。如此则纯心用贤,而贤者乐为之用,乃所以劝贤也。同姓的宗族,常恐恩礼衰薄,所以怨望易生,必须体念宗室,尊其爵位,重其俸禄,他心里喜好的与他同好,心里憎恶的与他同恶,不至违拂其情。如此则诸父昆弟自然感悦,乃所以劝亲亲也。做大臣的,若教他亲理细事,便失了大体,必须多设官属,替他分投干办,足任他使令之役,如此则为大臣者,得以从容论道,经理天下的大事,乃所以劝大臣也。于群臣每,待之不诚,则各生疑畏,而不肯尽心,养之不厚,则自顾不暇而不肯尽力,必须待之以忠信,开心见诚,不去猜疑他,养之以重禄,使他父母妻子皆有所仰赖。如此则士无仰事俯育之累,而乐趋事功以报效朝廷,乃所以劝士也。于百姓每,使之不以其时,则劳民之力,之过于大重,则伤民之财,故虽有不容之事。亦必待农功既毕之后,然后役使他,征敛他的税粮,又皆从轻而不过于厚,则百姓既有余财,又有余力,皆将欢欣爱戴,以亲其君上,乃所以劝百姓也。既字读做饩字,是牲口。禀是廪米。百工技艺的人,执事有勤惰之不同,必须日日省视他,月月考较他,以验其工程如何。勤的便多与他些廪饩,以偿其劳;惰的则少与他些,务与他的事功相称。如此则不惟勤者益知所勉,而惰者亦皆劝于勤矣,乃所以劝百工也。远方使客人等,于其回还时节,则授之旌节以送之,使关津不得阻滞,于其来的时节,则丰其委积以迎之,使百凡有所资给。其人之善者,则嘉美之,而因能以授之任;其不能者,则矜恕之,而亦不强其所不欲。如此,则款待周悉,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途,乃所以柔远人也。至若四方诸侯,有子孙绝嗣的,寻他旁枝来继续,使不绝其宗祀。有失了土地的,举其子孙而封之,使得复其爵土。治其坏乱,教他国中上下相安,持其危殆,教他国中大小相恤,每年使其大夫一小聘,三年使其卿一大聘,五年则诸侯自来一朝,朝聘各有其时,不劳其力也。我之燕赐于彼者则厚而礼节之有加,彼之纳贡于我者则薄,而方物之不计,厚往而薄来,恐匮其财也。如此则天下诸侯皆将竭其忠力,以藩卫王室,而无倍畔之心,乃所以怀诸侯也。”

九经之事如此。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孔子既详言九经之事,又总结之说道“人君治天下国家,有这九件经常的道理,其事与效验,固各不同,然所以行那九经,只是一件,曰诚而已矣。”

盖天下之事,必真实而无妄,乃能常久而不易,若存的是实心,行的是实事,则九经件件修举,便可以治天下国家。若一有不诚,则节目虽详,法制虽具,到底是粉饰的虚文而已,如何可以为治乎?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也。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

○凡事,指达道、达德、九经,以及日用大小的事务皆是。

○豫,是素定。

○跲,是颠踬,如人行路跌倒的一般。

○困,是窘迫。

○疚,是病。

承上文说:“九经之行,固贵于诚,然不但九经而已,但凡天下之事,能素定乎诚,则凡事都有实地,便能成立,若不能素定乎诚,则凡事都是虚文,必致废坏。何以言之?如人于言语先定乎诚,不肯妄发,则说的都是实话,自然顺理成章,不至于蹉跌矣;人于事务先定乎诚,不肯妄动,临事便有斟酌,自然随事中节,不至于窘迫矣。身之所行者先定乎诚,则其行有常,自然光明正大,而无歉于心,何疚之有?道之当然者先定乎诚,则其道有源,自然泛应曲当,而用之不竭,何穷之有?”

所谓凡事豫则立者如此,苟为不诚,则言必至于跲,事必至于困,行必至于疚,道必至于穷矣。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这一节承上文推言素定的意思。

获字解做得字。

孔子说:“凡事皆当素定乎诚,如在下位的人,若要治民,必得了君上的心,肯信用他,方才行得。若不能得君上的心,则无以安其位而行其志,要行些政事,人都不肯听从,民岂可得而治乎?故欲治民者,当获上也。然要获平上,不在乎谀悦以取容,自有个道理,只看他处朋友如何,若是平昔为人,不见信于朋友,则志行不孚,名誉不著,要见知于在上的人,岂可得乎?故欲获乎上者,必信于朋友也。然要朋友相信,不在乎交结以取名,自有个道理,只看他事父母如何。若平日不能承顺父母,得其欢心,则孝行不修,大节已亏,岂能取信于朋友之间乎?故欲信友者,当顺乎亲也。然要顺亲,亦不在乎阿意以曲从,也有个道理,只在能诚其身。若反求诸身,未能真实而无妄,则外有承之虚文,内无敬爱之实意,岂能得父母之欢心乎?故欲顺亲者,当诚乎身也。然诚身工夫,又不是一时袭取得的,也有个道理,只在能明善,若不能格物致知,先乎至善之所在,则好善未必是实好,恶恶未必是实恶,岂能使所存所发,真实而无妄乎?”

故欲诚身者,当明乎善也。能明善以诚身,则顺亲、信友、获上、治民,何难之有?即在下位者欲获上治民而推之一本于诚,则凡事可知矣。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诚,是真实无妄。

○从容,是自然的意思。

○择,是拣择。

○固,是坚固。

○执,是执守。

承上文诚身说:“这诚之为道,原是天赋与人的,盖天以实理生万物,人以实理成之为性,率其性而行之,本无间杂,不假修为,乃天与人的道理,自然而然,所以说是天之道也。若为气禀物欲所累,未能真实无妄,而用力以求到那真实无妄的去处,这是人事所当然者,乃人之道也。诚者之事何如,其行则安而行之,不待勉强而于道自无不中,其知则生而知之,不待思索,而于道自无不得。此乃从容合道的圣人,全其天而无所假于人为者也。诚之者之事何如?其知则未能不思而得,必拣择众理以明善,其行则未能不勉而中,必坚守其善以诚身,此乃用力修为的贤人,尽人以合天者也。”

然自古虽生知安行之圣,亦必加学问之功,夫其得之于天者既全,而修之于人者又力,此所以圣而益圣欤?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承上文说:“择善而固执之,固诚之者之事。然其用工之节目,又不止一端。第一要博学,天下之理无穷,必学而后能知。然学而不博,则亦无以尽事物之理,故必旁搜远览,凡古今事物之变,无不考求,庶乎可以广吾之闻见也,这是博学之。所学之中有未知者必须问之于人,然问而不审,则苟且粗略,而无以解中心之惑,故必与明师好友,尽情讲论,仔细穷完,庶乎可以释吾之疑惑也,这是审问之。虽是问的明白了,又必经自家思索一番,然后有得,然思而不慎,又恐失之泛滥,过于穿凿,虽思无益矣。故必本之以平易之心,求之于真切之处,而慎以思之,庶乎潜玩之久而无不通也。既思索了,又以义理精微,其义利公私之间,必加辨别,然辨而不明,则毫厘之差,谬以千里,虽辨无益矣,故必条分缕析,辨其何者为是,何者为非,何者似是实非,何者似非而实是,一一都明以辨之,庶乎尽其精微而不差也。夫既学而又问之,思之,辨之,则于天下之义理,皆已明达而无所疑,可以见之于行矣,然行而不笃,则所行者徒为虚文,而终无所成就,又必真心实意,敦驾而行,无一时之间断,无一念之懈怠,则所知者皆见于实事,而不徒为空言矣,所以又说笃行之,”

夫博学、审问、慎思、明辨,所以择善也。笃行,所以固执也。五者,皆诚之者的工夫,学知利行之事也。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弗字,解做不字。

○措字,解做止字。

承上文说:“学、问、思、辨、笃行,固是求诚之事,然有一样资庸下的,未能便成,必须专心致志着实用功,乃能有成。如古今事物之理,不学则已,但去学时,便要博闻强记,件件都理会得过才罢。若有不能,不止也。有疑感的,不问则已,但去问时,便反复讲究,件件都要知道才罢,若有不知,不止也。有该思索的,不思则已,但去寻思,则必再三筹度,务要融会贯通才罢,若有不得,不止也。有该辨别的,不辨则已,但去分辨,则必细细剖析,务要明白不差才罢,若有不明,不止也。及其见诸躬行,不行则已,但行的时节,务要践履笃实,底于有成才罢,若有不笃,不止也。他人一遍就会了,自己必下百遍的工夫;他人十遍就会了,自己必下千遍的工夫,务求其能而后已。”

这是困知勉行者之事也。

 

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此道,指上一节说。

常人有志者少,无志者多。未有能实用其力者,若果能于那学问思辨笃行,用了百倍的工夫,则义理自然浑融,气质自然变化,虽是生来愚的,久之亦将豁然贯通,而进于明矣。虽是生来柔弱的,久之亦能毅然自守,而进于强矣。况本是聪明强毅的,而又能加勤励不息之功,有不为大知大勇者乎。

上第二十章

谨案此章,帝王治天下之大经大法,极其详备。首言举行文武之政,在于有君有臣,而尤归重于君身,盖有君则自然有臣也。中言以三达德而行五达道,皆修身之事。九经则自身而推之家国天下,终言修己治人,必本于一诚,而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则所以求立平诚者也。夫至诚者,天德也,九经之事,王也。有天德而后可以行王道,其要在于典学,伏惟圣明留意焉。

 

编自:张居正《四书直解》

【注释】

○哀公:鲁国国君,名蒋。

○布在方策:刊载在书中。古时用木板竹简代纸。

○人道敏政:敏,速也。贤人为政,收获很快。

○蒲芦:有二解,(1)朱注:“沈括以为蒲苇是也”(2)郑注:“蒲芦,果蝇,谓土蜂也。……蒲芦取桑虫之子,去而变化之,使成为己子。”据朱子意,蒲苇是易生之物,用以喻人道之敏政。郑注意则谓为政待化而成。

○为政在人:政治之好坏在于能否得人。

○取人以身:身是指国君言,谓国君能修身便能得人。

○亲亲之杀:亲亲之等次。

○达道:朱注:“达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

○所以行之者一也:朱子说“一”是诚。即诚是三达德的基础。王引之认为一是衍文,因史记汉书所引此段文,都无“一”字。

○困而知之:须经困苦的用功才能知道。

○安而行之:自然循理而行,不用勉强。

○利而行之:利是通达之意,利而行之,即因明理之为善,为人所当遵行而行。

○九经:九种治国的不变得纲要。

○体群臣:体念群臣。

○子庶民:即爱民如子之意。

○来百工:来即敕(chì),是劝勉之意。一说来是招来之意。

○柔远人:以宽和待远方异族。

○诸父:伯叔。

○不眩:不会迷乱。

○尊其位,重其禄:使亲人有尊贵之位,有高的俸禄。

○官盛任使:“官属众多,足任使令也,盖大臣不当亲细事,故所以优之如此。”(朱注)

○时使薄敛:在适宜时才使用民力,少收赋税。

○既禀称事:既禀,是指官方的发粮;称事,与职相称。既,同饩,即禾米。禀,同廪,即赐榖。

○豫:准备。

○跲:朱注“踬(zhì)也”,即厥倒。

○诚之者:即使之诚。

○从容中道:安然而合道。

○审问:仔细的求教。

○弗措:不肯放下。

 

【疏解】

此章在朱子中庸章句的分章中,是最长的一章,郑注则分为七章。现分节以释之。

1)由哀公问政至礼所生也。

此节是说为政在于得人,而得人之道,在于国君之修身。人能修身,便能虚己,能虚己便能以己心推人心。若能如此,则民众便会兴发,所谓文武兴,则民好善,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中庸此处言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其政息,是所谓人治。而所谓人治,其实即是仁治、德治。人能修身践德,自然收上行下效之成果。若在位者非其人,则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故这里所说的为政在于得人,固可谓之人治,但并不是不重视法制,单靠个人贤能之谓。现代意义之法治,亦是儒家理想政治所愿见的。在道德的原则底下,若能订出合理的法制,以保障基本人权,限制在位者之私欲,固儒者之所愿,即法治为人治德治所应涵,只是以往在这方面总想不出妥善的方式。

儒家所谓之德治,首重在要在位者修德正己,而不是以德治人、教人。“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是要人君先修身,能以仁道修身,便可得人。荀子“闻修身,未闻为国也”“君者仪也,民者影也,仪正则影正”“君道槃也,民者水也,槃圆则水圆”(君道篇)孟子“闻以善养人”,而不是“以善服人”,都是此意。能修己,虚己以容人,自然不愿干涉人,矫治人,更不用说专制压迫了。故德治是要物各付物,而使一切人皆能顺其性,乐其生的,此所谓以善养人。而在上位者若能正身,则自然为下民所广效,感应之几,其速无比,无心于以善教人,而天下自然为善,此是后文不动而变,无为而成之旨。

修身以道,修道以仁,即以仁修身,身是指君之身。仁是人自己的本心,故曰仁者人也。该恻隐便恻隐,该羞恶便羞恶,这是人当下便可体会到的真正的自己,即道德主体,而仁道的实践,最切近的表现便是在事亲之孝中,而义是仁的客观化的表现,以尊贤为大。而礼便是亲亲尊贤的分际的规定,使其有恰当的表现。人君能修身,明仁、义、礼,便能得人心,亦可知人之贤而用之,而百姓亦皆能兴发从善。

2)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至不可以不知天。

由思修身而至思事亲,是道德主体的由豁醒呈现而实践。实践之最切近处即是事亲。由思事亲而思知人,是本心从主观面的实践进到客观面之实践,由思知人至思知天,是由客观面进至绝对面。由人道而言天道。

仁心不已,故必由亲亲而仁民;而仁即是理,既主观亦客观,不只是主观之感情,故必由亲亲而尊贤。客观面之尊贤,是亲亲之仁心本身不容已的表现。而这亲亲尊贤之心,是无有穷极的,必求一切人一切物皆得其所,则上至悠悠千古,下至无尽之未来,都在仁心之求感通遍润之范围中,而无一物之遗,故此心此理,乃是绝对普遍的,即是天理。因此由知人可进至知天,修身知人知天,只是一事,此如孟子所谓之尽心知性知天。必澈悟人之道即天之道,才见伦理常行之本身便有绝对之价值,即是无限意义之呈现。必如此,即必进至了解道德之形而上的意义,道德之价值方能尽见,而道德之自足性,人格之尊严,方能确立,不说到这里,道德本身之价值不能被稳住。

朱注:“为政在人,取人以身,故不可以不修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故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欲尽亲亲之仁,必由尊贤之义,故又当知人。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皆天理也,故又当知天。”

朱子又曰:“此一节却是倒看,根本在修身,然修身得力处,却是知天,知天是物格知至。知得个自然道理。”又曰:“知天是起头处,能知天则知人事,事亲修身皆得其理矣。闻见之至,非真知也。只要知得到,信得及。如君子之仁、子之孝之类,人所共知而多不能尽孝,非真知故也。”(见中庸章句大全引)据此二条则可知朱子之注语是说知天方能知人,知天道之定理,方能真正的事亲尊贤,这是先格物致知,然后能明天理知人事之意,即是说先以认知活动以明理、明善,然后才能实践行道。这并不合孟子尽心知性知天,由道德主体之呈现而证此心此理之为绝对普遍之义,亦不合中庸此段之文义。必是由道德心之具体呈现不已,而由亲亲而尊贤,而知天,即尽心在先,知天在后(此是理论上的先后),方与此段文义相顺。

3)由天下之达道五至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由知人而知天,则可知父子之亲、君臣之义、长幼之序、夫妇之别、朋友之信等五伦之道,即是天理之具体表现,故这是天下之达道。以五伦之教为天下之达道,即显示五伦之道有绝对普遍之意义。行此五达道,要以仁、智、及勇,故此这三者是天下之达德。而五达道三达德,皆道体之呈现,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也。此一是指诚而言,诚即是天道,这是一切德行实践之根本。

“或生而知之”,是尧舜性之也,不须逆觉反省,自然便可从容合道。“学而知之”,是汤武反之也,通过反省自觉,然后能显本心,必克己复礼,方能行道。“困而知之”,是须经过困勉力学而后能明道。安而行之,亦是不必反省自觉而自然合道之意。利而行之,是因学而明达,知理觉理,然后行道。勉强而行之,是困勉以行方能行道。三者表现虽有不同,但最后结果则一。人所以有生知安行、学知利行及困知勉行之分别,是因人之气禀不齐,有清有浊故。气禀清,则易于明道行道,气禀浊,则必须困勉以行。虽然气禀对人有所限制,人果真能诚心以行,则一切限制皆不能真正限制人,故及其知之一也,成功一也。后文“人一己百,人十己千”节亦是此意。

朱子注曰:“以其分而言,则所以知者知(zhì)也,所以行者仁也,所以至于知之成功而一者勇也。以其等而言,则生知安行者知也,学知利行者仁也,困知勉行者勇也。”仁即有知、有勇,三者本一,朱子此处之区分稍觉支离。

好学近乎知三句,朱注引吕氏曰:“愚者自是而不求,自私者徇人欲而忘返,儒者甘为人下而不辞。故好学非知,然足以破愚;力行非仁,然足以忘私;知耻非勇,然足以起懦。”此段甚切。

知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则知修身之道。知修身便知治人,知治人便可以知治天下国家。

4)由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至所以行之者一也。

九经是为天下国家之九项大纲领。这是散开而具体说,而以修身为本。所以行之者一也,与前文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处同义。即三达德五达道,治天下国家之九经,皆是诚道之呈现。有诚,一切皆可实现,无诚,则一切皆虚。此处言诚从内心之真实无妄说,后面则从天道说。心中之真实无妄之精诚,是一切道德实践之动力。所以行之者一,朱注:“一者诚也。一有不诚,则是九者皆为虚文矣。”而郑玄注则曰:“一谓当豫也。”此是就下文之凡事豫则立说。今从朱子说。

凡事,是指前述的三达德五达道治国之九经等。豫,是事先准备。此段文表面是说凡事须事先作妥当之准备,才会有良好之效果。但朱子注则曰:“此承上文,言凡事皆须先立乎诚,如下文所指是也。”意即必须先立其诚,然后事方可成功。这样解,比较能贯通上下文。这是说在平常时候,便要从事修德,惟日用平常能真实诚笃,则临事时自然能表现出来,平素若不常如此做,(如亲亲尊尊等),临事时故意去做,便是伪,决作不出来,不能成事。

5)编按:第五部分,原书疑有遗漏。

6)在下位不获乎上至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此段是步步往后追溯,至明善诚身。不获在上位者之信任,便不能施展其抱负,而欲获君上之信心,必须得朋友之信,欲得朋友之信,须先能顺乎亲,而反身而诚,方能顺于亲,而明于善,方能诚身。故如要化民施政,必须于平时明善诚身,顺亲信友。这回应前面的修身而亲亲而尊尊之义。

反诸身不诚,即反求诸身,而不是实有此心。若心中不是真实无妄,便不能感动人。此段亦见于孟子离娄篇,孟子在该章说:“至诚而不动,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人若反身而诚,即可完全实现其道德之本性,而人之道德之本性之完全实现,纯一无杂时,其生命便有无比的感化人的力量,是故孟子曰:“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

“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言明善方可诚身,此明是逆觉义,所觉之善,即是诚身本身,即诚便是善。朱注:“不明乎善,谓不能察于人心天命之本然,而真知至善之所在也。”即要对天命之性有所知方能诚身,而要对天命之性有所知,须明人心道心之异。这便要“必格物以穷其理,致知以处其义,夫然后真知善之为可好而好之,则如好好色,真知恶之为可恶,而恶之,则如恶恶臭,明善如此,夫安得而不诚哉。”(中庸章句大全引)这样解,则善与诚不一,理在心之外。实则明善之明,即诚体之作用,二者不能离,本为一事,此据下文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可知。

故明善,即逆觉其本心之善,而此逆觉(明)之本身,便即是诚体之呈现,即其本身便即是善。

7)诚者天之道也至虽愚必强

此节从伦理道德上的诚,进而说到天道之诚。从人的反身而诚,必能动人化人,如前面之所说:“未有至诚而不能动者。”但何以至诚便能化人呢?何以一能实现其道德之本性之人,能有如此之巨大之感动人之力量?只有此刻所呈现的道德心便是天道,才会有这样的力量。由人之实践道德时,可体会到其自己的真实本性,从去尽其心,求实现其道德之本性时,人便可体会到内在于人之道德之性是有其超越之根源,而无有穷尽的,于是人便可感受到天地之道,实亦是一诚道,故能化。此即孟子所说“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之意,而天道不异于人此刻所呈现之真实无妄的道德心,此是从人道证天道,从道德实践之真实证天道生化之真实。

宋儒周濂溪有云:“诚者,圣人之本。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斯立焉。纯粹至善者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大哉异也,性命之源乎!”(通书)他即从圣人生命中所透出来的诚,以言乾元天道。言天道,言性,尚是形式地说,言诚,便是内容地说,这便揭示出作为天地万物生化的根源的天道,其身是一真实无妄的真几。因一切的存在,在人的仁心无限的求实现底下,都呈现为真实的存在,则生化创造这一切都有其价值、都不可被取代的存在物之天道,当然是至真至实,而无一毫虚妄的了,故人若有真实的道德实感,便必有形上的契悟。如陆象山小时候思天地何所穷,不得,后读古书之宇宙二字,见书中解曰:上下四方曰宇,往来古今曰宙,便大悟曰:“原来无穷,宇宙内事,即己分内事,宇宙即吾心,吾心即宇宙。”又曰“才一警策,便与天地相似。”故真能知本心者必知本心即是生化之本体。

“诚者天之道”句,意是说圣人不待思勉而自然从容中道,即孟子“尧舜性之也”之意。人有气性上之蔽障,未能直接顺遂的尽其性,故要诚之,即以后天的工夫来使本具的善性能纯粹无杂的呈现。虽是上智,亦不能无私欲,故亦必须修己以求复其本性。故求实现其本性之“诚之”的工夫,乃是一切人所须的,故曰诚之者人之道也。诚之,即是去诚,朱子说:“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诚之者,未能真实无妄,而欲其真实无妄之谓。人事之当然也。”其实人能求尽其心而诚之之时,已是本心诚体自己的朗现,故“诚之者”之“人之道”,即是天命之性,诚体之呈现。只是人未必能长期如如呈现其本性而已。故人若能因通过修养工夫而使其本心性体如如呈现,无一毫人欲之夹杂,则人的具体的生命活动,便如天道之生化般自然而然,不须任何拟议造作。故达到不用勉强而自然合度,不用思虑而自然明理的地步的圣人,是如同天道生生般的。故可以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的圣人之表现来说诚,这是人之本性的圆满实现的状态。

由“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的圣人本是人,而中庸则亦称之为诚者,可知人之道之“诚之”至乎其极,即是天之道,或可直下说,人之道即是天之道。中庸首章言率性之谓道,率性本是人之道,而天之道即在其中呈现,故率性亦可直接言是道。圆融地说,此中实不可分天之道人之道,只是一诚之实现。

“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此择善之善,亦是即在心中之判断中,如前面“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之善。善本在心中,如孟子说仁义礼智为人所固有,但一般人必须克己,方能复礼,必须戒惧,方能谨守其心性而不失。本来善即在心中,即是性,但因见人有违道之可能,而求谨守勿失,则此道德之善便成为人心之所对,如一超越于现实生命之上之理想,要人执持之保守之而不失。这便有心与理分而为二的情况。这是在人欲之夹杂下做修持工夫时之暂时之相,而善、性,并不真是在心之外也。

人要明善而复其本然之性,便要有不懈的修己工夫,故中庸有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之说。朱注:“此诚之之目也”,中庸章句大全引双峰饶氏曰:“学必博,然后有以聚天下之见闻而周知事物之理。问必审,然后有以订其所学知疑。思必谨,然后有以精研其学问之所得,而自得于心。辨必明,然后有以别其公私义利、是非真妄于毫厘疑似之间,而不至于差缪。择善至此,择之可谓精矣。如是而加以笃行,则日用之间,由念虑之微以达于事为之著,必能去利而就义,取是而舍非,不使一毫人欲之私,得以夺乎天理之正。而凡学问思辨之所得者,皆有以践其实矣。”此解十分确切。

这是学者之事。人之气禀有不齐,但虽至愚,倘能勇下决心,必行此道,以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毅力以行,则虽至顽至愚之质性,亦不能碍人行道,中庸此段,勉人之意可谓至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即是变化气质。朱子章句引吕大临曰:“君子所以学者,为能变化气质而已,德胜气质,则愚者可进于明,柔者可进于强。不能胜之,则虽有志于学,亦愚不能明,柔不能立而已矣。盖均善而无恶者,性也,人所同也。昏明强弱之禀不齐者,才也,人所异也。诚之者,所以反其同而变其异也。夫以不美之质,求变而美,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今以卤莽灭裂之学,或作或辍,以变其不美之质,及不能变,则曰天资不美,非学所以能变,是果于自弃,其为不仁甚矣。”朱子曰:“某年十五六时,见吕与叔解得此段痛快,读之未尝不悚然警厉奋发。人若有向学之志,须是如此做工夫方得。”

由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说,可见儒学对于人的气禀之不齐,对于习气惰性之对人践德之障碍的事实,是真切地了解到的,并不是由于肯定性善,便天真地认为人很容易便可成为圣人。人性皆善,是从为善之所以可能之超越根据上说,不是就实然之生命说。实然之生命,都是天理人欲夹杂着的生命,要克去己私,而恢复本然之善,在一般人而言,是非常不容易的,但虽是不容易,本心之求为善,不甘于下堕为恶人,这亦是非常真实的,孟子曰:“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虽是恶人,亦真心愿为善,只是他的习性、私欲妨碍了他的善心的实现,而他亦无时不希望能冲破此障蔽本心之私欲之限制。若能正视此不甘污下之羞恶之心,而让它真实呈现,便必能冲破一切之障蔽。故本心是克服一切障蔽之动力。只要真切地推致此心,便可沛然莫之能御。

这第二十章相当长,涉及的事物亦多。由哀公问政而言人治言修身,由修身而言知天。中间又散开说,言三达德五达道,治天下国家之九经,然后归本于诚,以诚为此一切活动之枢纽。此可见诚道之大,无所不包。此即至微者实至显之意。能从此处(即以诚修身)用功,便可以达成治国平天下之功业。此是儒家的政治哲学的很完整的陈述。

此章一点出诚,便盛言诚为天道,而中庸后半部,都是言诚。此中我们要留意,中庸所说的诚,最先是从修身事亲交友的真诚的态度上说的。从最切近的修身事亲交友之事上,吾人体会到自己的真心诚意的重要,若没有这一点点的真心诚意,便不能修身事亲,那即等于一切都做不成,因修身事亲是一切事之根本。而可知这至微至隐,又至切近的一念之诚,便是一切行事之根本。由是而人可以从当下至近的一念之诚而体会到它实在是至广大的。于是人便可以体会到整个宇宙的生化都是一诚道。

故中庸言诚道,不是凭空说的,而是即就当下之修身事亲之一念真诚上说。而且诚道虽极高远,而亦是至切近的,在当下这一念之自反自省上,诚便呈现。人能反求诸己,便可得之。这是中庸上半部所说的“道不远人”,法则即在“庸德之行,庸言之谨”处之意。可知中庸虽言天道,言宇宙生化,言若至为玄远,其实是扣紧人的伦常活动,即就人之当下之真心诚意说的,一切高明的理论,实则都本来含在当前的伦常实践的不敢自欺的诚意上,真可谓极高明而道中庸。

此章之后朱子注曰:“此引孔子之言,以继大舜文武周公之绪,明其所得之一致。举而措之,,亦犹是而。盖包费隐,兼小大,以终十二章之意。章内语诚始祥,而所谓诚者,实此篇之枢纽也。”

 

编自:杨祖汉《中庸义理疏解》(台湾鹅湖出版社)

 

编辑排版:其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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