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注疏之 颜渊第十二 第11章|总第289章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齐景公，名杵臼，一日问政于孔子。孔子对说:“为政以叙彝伦为先，彝伦以君臣父子为大，必也。君尽为君的道理而止于仁，臣尽为臣的道理而止于敬，父尽为父的道理而止于慈，子尽为子的道理而止于孝。君臣、父、子各尽其道，则治理由此而举，国家由此而治，乃人道之大经，政事之根本也。若于此忽焉而不图，岂所以为政乎？”

○按:是时，景公失政，而大夫陈氏厚施于国，则君不君，臣不臣矣。又多内嬖，而不立太子，则父不父，子不子矣。故夫子告之如此，所以深儆之也。

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景公闻孔子之言，深有契于心，遂称赞说道:“善哉此言，真切要之论也。如果君不成其为君，臣不成其为臣，而君臣失其道；父不成其为父，子不成其为子，而父子失其道。则纪纲颓败，法度废弛，国之灭亡无日矣。国家虽富，米粟虽多，吾岂得安享而食之乎？”

○景公知善夫子之言如此，亦可谓本心之暂明矣。然卒以继嗣不定，启陈氏篡弑之祸，岂非悦而不绎，吾如之何者欤？

编自：张居正《四书直解》

○齐景公：名杵臼。鲁昭公末年，孔子适齐，时齐大夫陈氏专政，而景公多内嬖，不立太子，故孔子答其问如此。

○得而食诸：诸，疑问辞。犹言得而食之乎？

【白话试译】

○齐景公问为政之道于孔子。孔子对道：“君要尽君道，臣要尽臣道，父要尽父道，子要尽子道。”景公说：“好极了。若是君不尽君道，臣不尽臣道，父不尽父道，子不尽子道，纵有积谷，我哪吃得呀！”

编自：钱穆《论语新解》

【注释】

○君君四句：上一“君”字是指名，下一字是指“实”；四句的意思是说“君臣父子各尽其道。”

○信：诚然，果真的意思。

○粟：sù。本指小米，此处泛指粮食、俸禄的意思。

○诸：在疑问句句末，为“之于”二字的合音。

【疏解】

○齐景公请教治理国政的道理，孔子回答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就是正名的落实说明。

○君君臣臣是正名，正名就是正名实，上面的“君”是名，下面的“君”是实，同样的，上面的“臣”是名，下面的“臣”是实，意思是说有其名必有其实，身在某一职位就要尽到这一职位的责任，担任某一角色，就要发挥某一个角色的功能，这是名实功能的意义。此外，正名，是正名分，上面的“君”是名，下面的“君”是分，同样的，上面的“臣”是名，下面的“臣”是分，有其名必有其分，处在某一相对的人际关系，就要尽到这一相对人际关系的本分，这是名分道德的意义。如孔子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八佾19）君礼臣忠，就是君臣关系的本分，其他如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道德伦理，都是在相对之下成立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并无强化君父权威，而漠视臣子地位的意思。

○人立身处世，国政是君臣，家族是父子，故君臣父子是儒学的两大支柱，既有名实功能的意义，又有名分道德的意义。一个政治社会与家族要发挥他组织结构的运作功能，也要树立他伦理道德的价值规范。这一说法，是原则的讲，并不是专为帝王家说话，要臣下永远无条件的效忠君王，而是说，不管哪一个人在君位，就要尽到做为人君的职责本分。在臣位，就要尽到做为人臣的职责本分。

○至于齐景公问政，孔子答以“君君，臣臣”即可，何以又要接下说到“父父，子子”呢？因为周文的政治封建，本由其社会宗法而来，也就是说，君臣关系本是父子关系或兄弟关系，天下大乱，国政不稳，是因为父子兄弟的亲情伦理出了问题，所以政治问题，可以还归到家族问题，从伦理亲情的重建，去求得解决。如卫国内乱，就是父子之间的对抗，故子路请问孔子治理卫国当以何者为首要急务，孔子答以正名，就是要卫国由“父父子子”的亲情伦常，去稳立“君君臣臣”的政治秩序。由这一背景，我们才知道儒家何以把政治问题，化为家族问题，把权力问题，化为道德问题。这也就是大学修身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的道理。

○齐景公听了孔子一席话之后，也深深体会到孔子的话，虽简易而高明，一下子就点到了问题的根源核心，而不是在经验知识的层面中探讨。此孔子说：“君子不器”。（子政12）君子不是技术性的专家，却是原则性的导师。齐景公由是回应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果真是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即使拥有一国之厚，我还能够保有它吗？”

注：以上选自《论语义理疏解》（台湾鹅湖出版社印行）之主题六【文化的抟造】（王邦雄）第八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