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注疏之 里仁第四 第15章|总第81章

子曰:“参(shēn)乎!吾道一以贯之。”
曾子曰:“唯。”
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

○参,所金反。唯,上声。

参乎者,呼曾子之名而告之。

○贯,通也。

○唯者,应之速而无疑者也。

圣人之心,浑然一理,而泛应曲当,用各不同。曾子于其用处,盖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体之一尔。夫子知其真积力久,将有所得,是以呼而告之。曾子果能默契其指,即应之速而无疑也。

 

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尽己之谓,推己之谓

○而已矣者,竭尽而无余之辞也。

夫子之一理浑然而泛应曲当,譬则天地之至诚无息,而万物各得其所也。自此之外,固无余法,而亦无待于推矣。曾子有见于此而难言之,故借学者尽己、推己之目以着明之,欲人之易晓也。盖至诚无息者,道之体也,万殊之所以一本也;万物各得其所者,道之用也,一本之所以万殊也。以此观之,一以贯之之实可见矣。

或曰:“中心为忠,如心为恕。”于义亦通。

程子曰:“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违道不远是也。忠恕一以贯之:忠者天道,恕者人道;忠者无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者体,恕者用,大本达道也。此与违道不远异者,动以天尔。”

又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忠也;‘干道变化,各正性命’,恕也。”

又曰:“圣人教人各因其才,吾道一以贯之,惟曾子为能达此,孔子所以告之也。曾子告门人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亦犹夫子之告曾子也。中庸所谓‘忠恕违道不远’,斯乃下学上达之义。”

 

编自:朱熹《四书章句集注》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

○参,是曾子的名。

○贯,是通。

○唯,是应之速。

曾子一日三省其身,其于斯道之用,固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矣。但于体用一原的去处,尚未能确然有见。故孔子呼其名而告之说:“参乎,汝亦知吾之道乎?盖天下事有万变,物有万殊,其实总是一个道理。若在事物上一一去讲求,则头绪多而用力难,非根本切要之学也。我于天下的事物,只是一个道理贯通将去,随他千变万化,都能应之而不穷,处之而各当如川水一般,虽千条万流,只是一个泉源流行出来。譬如树木一般,虽千枝万叶,只是一个根本生发出来。散之则甚博,而操之则甚约,这便是我的道理”曾子一闻孔子之言,豁然有悟,就答应说:“唯。”盖其工夫至到,识见高明,故不复有所疑问,而直应之如此。此圣人传授心法,惟曾子独得其宗也。

 

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门人,是孔子弟子。

实心自尽,叫做

推己之心以及人,叫做

孔子一贯之旨,惟曾子为能默契,其余门人,都不能知。及孔子既出,门人私问于曾子说:“夫子所谓一以贯之者,其说谓何?”曾子答说:“夫子之道无他,只是忠而已矣。”

盖一人的心,就是千万人的心,我心里要尽的去处,就是人心所欲得的去处。若真实自尽,念念都出于忠,便能推以及人,事事都出于恕,可见千万人的心,只是这一个心,便都通得,所谓一以贯之者,其意不过如此,岂复有他说哉!夫一以贯万,是圣人传心的要诀;忠以行,是学者下手的工夫。其地位不同,而其易简切近,则未尝有二。若曾子者,可谓善发圣人之蕴矣。

 

编自:张居正《四书直解》

○参乎:叁,曾子名。呼其名,欲有所告。

○吾道一以贯之:贯,串义,亦通义。如以绳穿物。孔子言道虽若所指繁多,实可会通,归于一贯。

○唯:应辞。直应曰唯,不再问。曾子自谓已明孔子意。

○门人问曰:门人,孔子之门人。时同侍孔子,闻其言,不明所指,俟孔子出,问于曾子。或说:子出,当是孔子往曾子处,曾子答而孔子出户去。门人,曾子弟子。今按:《论语》,孔子弟子皆称门人,非孔子之弟子则异其辞。孔门高第,曾子年最少,孔子存时,曾子未必有弟子。盖曾子与诸弟子同侍于孔子,孔子有事离坐暂出。

○何谓也:也,通邪。疑同辞。

○忠恕而已矣:尽己之心以待人谓之忠,推己之心以及人谓之恕。人心有相同,己心所欲所恶,与他人之心所欲所恶,无大悬殊。故尽己心以待人,不以己所恶者施于人。忠恕之道即仁道,其道实一本之于我心,而可贯通之于万人之心,乃至万世以下人之心者。而言忠恕,则较言仁更使人易晓。因仁者至高之德,而忠恕则是学者当下之工夫,人人可以尽力。

解《论语》,异说尽多。尤著者,则为汉宋之两壁垒。而此章尤见双方之歧见。孔子告曾子以一贯之说,曾子是一性格敦笃人,自以其平日尽心谨慎所经验者体认之,当面一唯,不再发问。《中庸》曰:“忠恕违道不远。”孔子亦自言之,曰:“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曾子以忠恕阐释师道之一贯,可谓虽不中不远矣。若由孔子自言之,或当别有说。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读者只当认此章乃曾子之阐述其师旨,如此则已。曾子固是孔门一大弟子,但在孔门属后辈。孔子殁时,曾子年仅二十有七,正值孔子三十而立之阶段。孔子又曰:“参也鲁”,是曾子姿性较钝,不似后代禅宗所谓“顿悟”之一派。只看“吾日三省吾身”章,可见曾子平日为学,极尽心,极谨慎,极笃实。至其临死之际,尚犹战战兢兢,告其门弟子,谓“我知免夫”。此其平日尽心谨慎之态度可见。此章正是其平日尽心谨慎之所心得。宋儒因受掸宗秘密传心故事之影响,以之解释此章,认为曾子一“唯”,正是他当时直得孔子心传。此决非本章之正解。但清儒力反宋儒,解“贯”字为行事义。一以贯之,曲说成一以行之,其用意只要力避一心字。不知忠恕固属行事,亦确指心地。必欲避去一心字,则全部《论语》多成不可解。门户之见,乃学问之大戒。本书只就《论语》原文平心解释,后儒种种歧见,不务多引,偶拈此章为例。读者如欲由此博稽群籍,则自非本书用意所欲限。

又按: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此后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此正可以见学脉。然谓一部《论语》,只讲孝弟忠恕,终有未是。此等处,学者其细参之。

 

【白话试译】

先生说:“参啊!我平日所讲的道,都可把一个头绪来贯串着。”曾子应道:“唯。”先生出去了,在座同学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呀?”曾子说:“先生之道,只忠恕二字便完了。”

 

编自:钱穆《论语新解》

【注释】

 :音shēn,曾子名参、字子舆,鲁国武城人,小孔子四十六岁,在孔门弟子中年纪最轻。传学于子思,后世称为宗圣。

 :表示应答之辞,相当于“是、是的”。

 门人:即弟子。

 忠恕而已矣:朱注说:“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朱子的意思是说“凡事尽自己的心力称为忠,以自己的心意去体谅体察他人称为恕”。“而已矣”即“罢了”的意思。

 

【疏解】

 孔子自谓“吾道一以贯之”,意谓是我的儒学体系是以一中心思想通贯整体的,此孔子在另章问子贡说,你以为我是“多学而识之”的人吗?并自我辩白说,不是的,我是“一以贯之”的(卫灵公3)。“一以贯之”与“多学而识之”相对,可见孔子在博学多能之中,是有其一贯的中心思想。此一中心思想,曾子的体会是忠恕,而另章孔子回答子贡的是“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卫灵公34),二者对照,足见曾子的体会,与夫子自道是没有什么距离的。惟一的问题是,曾子说是忠恕,孔子仅说是恕。实则,吾道是“志于道”的道,一以贯之是“依于仁”的仁,仁心发用,一者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恕,二者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忠,不管是忠或恕,皆从心,也就是皆由仁心发,忠是尽己之心,恕是推己之心,所以朱子以尽己解“忠”,以推己解“恕”。通过上述的解析,一以贯之的“一”,就是仁,而一以贯之的道是仁道。

 

注:以上选自《论语义理疏解》(台湾鹅湖出版社印行)之主题一【人生的理想】(王邦雄)第十四条

编辑排版:澤之/其嘉

录入校对:澤之/其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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