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注疏之 述而第七 第18章|总第165章

叶(shè)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
子曰:“女(rǔ)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

叶,舒涉反。

叶公,楚叶县尹沈诸梁,字子高,僭称公也。

叶公不知孔子,必有非所问而问者,故子路不对。抑亦以圣人之德,实有未易名言者与?

 

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未得,则发愤而忘食;已得,则乐之而忘忧。以是二者俛焉日有孳孳,而不知年数之不足,但自言其好学之笃耳。然深味之,则见其全体至极,纯亦不已之妙,有非圣人不能及者。盖凡夫子之自言类如此,学者宜致思焉。

 

编自:朱熹《四书章句集注》

○叶公是叶县的令尹,谮称公。

○奚字解做何字。

○愤是急于求通之意。

昔者叶公问孔子之为人于子路,子路不对。盖圣人之德未易名言,故子路不敢轻对也。孔子闻而教之说:“叶公之问盖欲知我也,而汝之不对,何也?汝何不说:‘其为人也,惟知好学而已。方其理之未得,则发愤以求之。虽终日不食,有不知者。愤而至于忘食,是其愤之极也。及其既得,则欣然自乐,虽事之可忧有不知者。乐而至于忘忧,是其乐之至也。然天下之义理无穷,未得而求之以至于得,则愤者又未尝不乐也。有得而尚有所未得,则乐者又未尝不愤也。二者循环,日有孜孜,无所止息,虽老年将至,有不自知焉者,是乃我之为人也。’汝何不以告叶公乎?”

这是孔子自言其好学之笃如此!然其全体至极,纯一不已之心,于此亦可见矣。欲学圣人者,其可不以勤励不息自勉哉?

 

编自:张居正《四书直解》

○叶公:叶,读舒涉反。叶公,楚大夫沈诸梁,字子高。为叶县尹,僭称公。

○子路不对:叶公问孔子之为人,圣人道大难名,子路骤不知所以答。

○云尔:尔,如此义。云尔,犹如此说。

此章乃孔子之自述。孔子生平,惟自言好学,而其好学之笃有如此。学有未得,愤而忘食。学有所得,乐以忘忧。学无止境,斯孔子之愤与乐亦无止境。如是孳孳,惟日不足,而不知年岁之已往,斯诚一片化境。今可稍加阐释者,凡从事于学,必当从心上自知愤,又必从心上自感乐。从愤得乐,从乐起愤,如是往复,所谓纯亦不已”,亦即“一以贯之”。此种心境,实即孔子之所谓仁,此乃一种不厌不倦不息不已之生命精神。见于行,即孔子之所谓道。下学上达,毕生以之。然则孔子之学与仁与道,亦即与孔子之为人合一而化,斯其所以为圣。言之甚卑近,由之日高远。圣人之学,人人所能学,而终非人人之所能及,而其所不能及者,则仍在好学之一端。此其所以为大圣欤!学者就此章,通之于《论语》全书,入圣之门,其在斯矣。

 

【白话试译】

叶公问子路:“你们先生孔子,究是怎样一个人呀?”子路一时答不上,回来告先生。先生说:“你何不答道:‘这人呀!他心下发愤,连吃饭也忘了。心感快乐,把一切忧虑全忘了,连自己老境快到也不知。’你何不这般说呀!”

 

编自:钱穆《论语新解》

【注释】

叶公:“叶”音shè,地名,当时属楚。叶公是叶地方的县尹,实际上此人姓沈,名诸梁,字子高,是当时楚国的一位贤者。

不对:即“没有回答”。

奚不:当“何”字讲,“奚不”就是“何不”。

发愤忘食:就是“因求道殷切,好学不倦,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乐以忘忧:“乐”是指“乐道”而言,唯能有所“乐”,方能无所“忧”。

云尔:亦即“不过如此”的意思。

 

【疏解】

叶公向子路探问孔子的为人,子路不愿回答,孔子说:你为什么不这么说,他的为人,一发愤用功,可以废寝忘食,在生命的愉悦中,抛开了人间的俗染烦忧,忘掉了老年就要到来。孔子好学,用功于诗书执礼,而乐在其中,可以忘食忘忧,此正是所谓的“游于艺”。

孔子志于道据于德,化入诗书礼乐的艺文舞乐中,虽是生活规范,而不失悠闲心境,庄严中有美感。使人人各得其所,又能自得其乐,如此道德实践不会有压迫感。孔子另章云:“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述而16)有这样的悠闲心境,有这样的自在自得,才能享有“学而时习”的喜悦,才能成就“人不知而不愠”的君子美德。孔子对于曾皙“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先进24)的生活情调,表现了他“吾与点也”的向往。孔子赞许颜回之贤,说他:“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雍也16)不忧贫不谋食的人,才能用心在谋道忧道的理想上,放得开功名利禄的人,才能担当得起外王事业与文化理想,道德修养不是英雄事业,若不能自安自足,自在自得的话,总是很辛苦有负累,而不能心安理得,长久下去的。

 

注:以上选自《论语义理疏解》(台湾鹅湖出版社印行)之主题一【人生的理想】(王邦雄)第十五条

编辑排版:澤之/其嘉

录入校对:澤之/其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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