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注疏之 子张第十九 第25章|总第496章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
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zhì),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

○为恭,谓为恭敬推逊其师也。

 

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

○知,去声。

责子禽不谨言。

 

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

○阶,梯也。

大可为也,化不可为也,故曰不可阶而升。

 

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道,去声。

○立之,谓植其生也。

○道,引也,谓教之也。

○行,从也。

○绥,安也。

○来,归附也。

○动,谓鼓舞之也。

○和,所谓于变时雍。言其感应之妙,神速如此。

○荣,谓莫不尊亲。

○哀,则如丧考妣。

程子曰:“此圣人之神化,上下与天地同流者也。”

谢氏曰:“观子贡称圣人语,乃知晚年进德,盖极于高远也。夫子之得邦家者,其鼓舞群动,捷于桴鼓影响。人虽见其变化,而莫窥其所以变化也。盖不离于圣,而有不可知者存焉,此殆难以思勉及也。”

 

编自:朱熹《四书章句集注》

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而升也。”

○陈子禽即陈亢。

○恭是推逊的意思。

○阶是梯。

昔陈子禽虽学于孔子,而莫能窥其道之高大。一日乃谓子贡说:“师不必贤于弟子,今汝推尊仲尼,极其恭敬,岂以仲尼之贤有过于子乎?”子贡以其轻于议圣,因斥其失言之非说:“言语之发,不可不谨。一句言论说的是,人便以为智;一句言语说的不是,人便以为不智。智与不智,但系于一言之微。如此,可不谨乎哉?今汝谓仲尼不贤于我,其失言甚矣。知者固如是乎?盖人有可及不可及,若吾夫子圣由天纵,道冠群伦,人虽欲企而及之,而化不可为,有非思勉之可至。殆如天之高高在上,所可仰者轻清之象而已,岂有阶梯之具可攀跻而上升者乎?知登天之难,则知希圣之不易矣。子乃以我为贤,真日囿于天之中而不知其高者也,何其惑之甚哉!”

 

“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立是植其生。

○道是引导。

○绥是安。

○动是鼓舞的意思。

四个字,言其随感而应,见效之速也。

○荣是尊荣。

承上文说:“夫子之所以不可及者,盖有非常之道德,自有非常之事功,惟其穷而在下,故无由见其设施耳。使其得邦家而治之,其感人动物之效,岂小小哉?正所谓民生未遂,为之分田制里以扶植其生。那百姓每即耕食凿饮,并立于生养之中矣;民行未兴,为之建学明伦以倡导于善,那百姓每即遵道遵路,率由于教化之内矣;民居有未安,一抚绥之,使之得所。那百姓们即闻风向化,群然而来归矣;民俗有未化,一鼓舞之,使之自断,那百姓每即兴仁兴让,蔼然相亲睦矣。其在生之时,人皆欢欣爱戴,莫不尊亲而极其荣显;既殁之后,人皆悲伤思慕,如丧考妣,而极其哀诚。其德化感人之速,而入人之深如此,就如天道发育万物,以生以长,曾莫测其所以然也。如之何其可及也哉?”子禽不知而妄议之陋亦甚矣。

:古帝王治世之盛莫如尧舜,尧舜之治以时雍风动为极。而孔子之化,以绥来动和为成,于此见圣人功用其感通变化之机,一而已矣。故史臣赞尧之德如天,舜曰协帝。而子贡推尊孔子则曰犹天之不可阶而升,诚见其道之同也。有君师治教之责者,不可不深探其本焉。

 

编自:张居正《四书直解》

子为恭也:也,同邪。言子岂故为恭敬以尊让于师?

君子一言以为知:君子之于人,只闻其一言,便可判其人之知与不知,故言不可不谨。

天之不可阶而升:阶,犹梯。孔子之高,无梯可升,即无道可从。

夫子之得邦家者:孔子未得大用,故世人莫知其圣而或毁之。子贡晚年见用于鲁,鲁人遂谓其贤于仲尼。孟子谓“子贡智足以知圣人”。圣人之德世所难晓,故此下子贡乃持言孔子苟获见用于世,其效有如此,所以期人之共喻。天之德不可形容,即其生物而见其造化之妙。圣人之德不可形容,即其所感于人者而见其神化之速。子贡此下之言,即因其感于外者以反观圣人之德,所以为善言圣人也。

立之斯立:扶而立之而皆立,即“己欲立而立人”,“民无信不立”之立。

道之斯行:导之使行而皆行,即“己欲达而达人”,“道之以德”之道。

绥之斯来:绥,安义。安其民而远者闻风悦来。

动之斯和:动,谓鼓舞作兴之。悦以使民,民忘其劳,故鼓舞作兴之而民莫不和睦奔赴。

其生也荣,其死也哀:一说:古谓乐谓荣。言其生,民皆乐之。一说:时人皆觉其光荣,所谓与有荣焉。死则民皆哀之,所谓“生则天下歌,死则四海哭”。或说:荣谓莫不尊亲,哀则如丧考批。或说:生则时物皆荣,死则时物咸哀。

本篇二十五章,皆记孔门诸弟子之言,而特以“子贡”三章赞美孔子者为殿。时人如叔孙武叔、陈子禽皆以为子贡贤于仲尼,可见子贡晚年,其进德修业之功,亦几几乎超贤人圣矣。而子贡智足以知圣人,又能善言之。扬子云曰:“仲尼圣人也,或劣诸子贡,子贡辞而辟之,然后廓如也。”然则圣道之光昌,子贡之功亦不小矣。故《论语》编者以此三章列之本篇之末。

又按:孔门诸贤,于孔子卒后,盛德光辉,各自超绝。不惟西河之人拟子夏于孔子。乃如子夏、子游之贤,欲以所事孔子者事有若。本章陈子禽,或因其疑子贡贤于孔子,遂谓其非孔子弟子陈亢。陈亢亦未脱一时之见而已,焉见其必非孔子弟子?由于孔门后起之多贤,益见孔子教育精神之伟大,而孔子之高出于诸贤,亦可由此想像矣。司马迁赞孔子,曰:“高山仰止,景行行之,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读《论语》者,本此十六字心情,庶可以渐企乎有窥于圣道之几希。

又按:孔门弟子有先后辈之别。《左传》多载子路、冉有、子贡,而子贡之事尤多。《戴记》多载曾子、游、夏、子张之言,而子路、冉有、子贡则罕见。方孔子生时,颜、闵具体而微,仲弓可使南面,羽翼圣道,以《先进》篇所列前三科诸贤为主。然既为日月之明所掩,其称述于后者转少。曾子、游、夏、子张,事孔子之日短,教学者之日长,故孔子生时,此诸贤皆少所表见,而名言绪论,多见于孔子之身后。即此篇所收,亦惟曾子、游、夏、子张四人。惟子贡,当孔子殁时,名位已显,又最为诸弟子之长,领袖群贤,昌明师传,厥功为大。至有子,其年与子贡相伯仲,较之子路、冉有、闵子、仲弓为幼,而较之曾子、游、夏、子张则又长矣。以有子与子贡较,子贡仕宦之日为多,有子讲学之力为勤。故此后游、夏、子张皆欲以事孔子者事有若,以曾子不可而止。然有若之继子贡而为群弟子所推尊可知矣。故前《论》十篇首《学而》,孔子之后即次以有子,后次以曾子也。然后《论》之成又晚于前《论》,《子张》篇中遂不收有子语。盖曾子、游、夏、子张诸贤,其后各自开立门户,传授徒众,声光又越出有子之上。独子贡三章,列为本篇之殿,盖子贡之称道圣人,已被视为后起孔门之公论矣。

又按:子张于四贤中年最幼,又最早卒。而儒分为八,有子张氏之儒,已能自成宗派,惜乎其未臻高寿以大成其学。

 

【白话试译】

陈子禽对子贡说:“你故意作为恭敬的吧?仲尼哪能比你更贤呀?”子贡说:“君子只听人一句话,就以为那人是知者,只听人一句话,就以为那人是不知者了。所以说话不可不谨慎呀!我们夫子之不可及,正像天一般,没有阶梯给你上升呀!我们夫子若得有一国一家之位,那真是所说的教民立,民就立。导民行,民就行。经他安抚都来了。经他鼓动都和了。他生时,大家都荣耀。他死后,大家都哀痛。这样的人,如何可及得呀!”

 

编自:钱穆《论语新解》

编辑排版:澤之/其嘉

录入校对:澤之/其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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