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4年11月7日
地点：文礼书院
书院跟学堂不大一样，跟一般的学校也不一样，所以你一定要自觉，要自己知道自己。你活泼可以，不能够调皮，你已经过了调皮的阶段了，所以你一定要融入书院，你一定要自己长大，要能够守书院的规矩，不是适应而已，而是要守着它。你们是第一批的学生，每一个人都要为这个书院塑造一个特质出来，这是一种创造，像天地创生万物一样。什么叫创造？牟先生说是“自无而造”，从没有而让它有，叫做自无而造。天地创造物万物都是自无而造啊，这是创造的本意。那本来没有这个书院，我们把它做出来，让它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也是创造。而本来这个书院是什么？一无所是，什么都不是，而靠我们大家，我们师生合作起来，把它做出一个样子。虽然这个样子看不到摸不着，好像是虚的。但是呢，我们不是用肉眼看，肉眼来看到的是时空中的存在，一般人承认它是实在的。但在心灵当中，我们用心眼来看，心眼所看到的，也是实在的啊。它只是不在时空中的所谓的存在，但它是存有的，存有的也是实在的。
所以，如果通过大家的努力，把书院创造出一个样子，所谓的精神面貌、所谓的气象。孔子说“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周公离他四百年，当时也没有摄像机，他怎么去梦见周公呢？孔子弹琴恍如见到文王，文王也离他四百年，他怎么想象到文王呢？你说他看到的文王不是真的吗？他梦到的周公不是真的吗？你怎么能够这样说呢？气象！孔子所梦到的，所想见的，是气象！其实，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气象，我每次进到教室，都会看看你们，微笑微笑，就是在观你们的气象，看你们脸上到底是发光的、透亮的呢？还是黑暗的、阴沉沉的，这就是气象，所谓“睟然见於面，盎於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一个团体也有它整体的气象，我们这个书院也有个气象啊，在这个地方有一个氛围，我们所做的事总是会有人来考察，他们会有观感，名声会流传出去。名声好，就形成某一种气象，名声不好，形成某一个气象——当然不好的不会叫它做“气象”，但也是某一种形象啊。所以，书院的气象，是由我们来创造的，每一个人要自己去创造，总和起来是大家共同来创造。
今天，除了这个交待之外，我还要告诉大家书院的一些进展，本来我们预设书院要有一个规模，而且有一种长久的规划——所谓千年书院——最近我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努力，跟各方面讨论，甚至做一些实在的工作。首先先找到地方，然后到这个地方跟当地政府洽谈，然后要做很多的工作，希望把这个书院能够尽快地建起来。预计如果要建起来当然要很久，可能是十年，但是大家不能够等十年，只可能尽快地能够搬到那个附近去。不过呢，不管在哪里，你们读书的心情都要是一样的。曾国藩说，如果一个人要窗明几净才能够读书，那么这个人不是善于读书的。所谓“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是故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面对治国平天下的任何艰难，而不动其行道之心，所在心安理得，这才是圣贤的气象。你们现在只是在书院读书，是被保护的，没有那些世事的烦难，你们是最幸福的。不过在这里也有你们的富贵贫贱夷狄患难，也就是说你在任何情况下，要面对一个空间，也要与同学相处。比如说我们这里，在北京五环外一个社区的三楼上，两间教室，两间寝室，十几个同学，这就是你的环境。在这个环境中，你要“素”这个环境而尽你的本份——进德修业。《中庸》说的“君子无入而不自得”，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行道，所以“素富贵，行乎富贵”。这个“行”，行什么？就是行道，行君子的道，在富贵中行道，所谓“富而好礼”。那么“素贫贱”呢，“行乎贫贱”，在贫贱中行道，所谓“贫而乐”。“素夷狄、素患难”，所谓“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这样子才叫无入而不自得。
所以你们一定要养成这种能力——这叫能力——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到处抱怨，啊，不如意。天下哪有如意？那要反过来说，天下哪有不如意？天下哪有如意，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谁理你啊，你只不过是沧海的一粟，你有那么多要求做什么？所以天下为什么要配合你？天下当然是不如意嘛，所以遇到不如意不要抱怨吶。但是天下又很如意，为什么如意呢？刚才不是说吗，“君子无入而不自得”，不是很如意吗？这是一种能力啊。你不能够如意地生活是你自己没能力，你知道吗？还抱怨？自己要有能力，你就可以转化这个世界，“万法唯心造”这是佛家说的，这不是一句空话，不是一种妄想，也不是宗教迷信，不是故作神秘啊。只是佛家所说的造，是无明造作现象，我们引用这句话，以儒家的义理来说，是以道德创造真实的生命的境界。那生命的境界就实实在在在你心里面，就在你眼前，“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你自己心里面坦荡了，万事就如意了，这叫能力。所以“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难矣。”不容易做到啊，克就是好胜，天天想要斗争，那何必呢？伐是自伐，自夸，国还没有治，平天下也轮不到你，即使治国平天下了，“功成而弗居”，你有什么值得自夸的啊？怨，是不平、因有不平，所以有抱怨，什么事不平呢？往往都是觉得自己吃了亏，别人占了便宜了，你到底吃了多少亏啊？怨什么啊？欲，就是因为不满足，所以起贪求，你现在在书院里，我想你应该满足了。
我回想我年轻的时候，一心就是想求学，环境一概不计。还好，求来了掌老师和牟先生，我是很幸运的，如果能有你们现在这样的环境，我就很满足了，你们寻遍天下，很少人像你们这样子有福气的。所以，不要克，不要伐，不要怨，不要欲。这样子，我们书院的精神就上来了。上来不是要给人家看的，我们就本来就应如此啊！而本来如此，正好可以给人家看。每一个人活出自己，本来如此，这个就是你们的创造！大家要自己时常这样想，以后来的每一个人都要让他这样想。如果不是这样想的，他便会觉得格格不入，非修正不可。如果不适应这种氛围，他便浪费了自己，也障碍了书院。这是我常常说，每次都说的意思，虽然用不同的话讲，但讲的是一样的道理，就这么一件事。“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就这么一件事。
今天是立冬，今天晚上开始，你们就可以多睡半小时懒觉。明天以后四点半起床，五点上课，再过一个月，又可五点起床，五点半上课。大家趁冬天里，万物闭藏的季节，好好地休养一下。冬天要冬眠，穿得暖一点，睡饱一点，把精气养足。大家不仅是读书要好，身体也要好。我听说大家常常请假，不晓得是真生病呢还是假生病，希望你不要假生病，但是更不希望你真生病，我宁可你假生病。你要记得啊，身体不好，也是德性的败坏，一个有德性的人是各方面都照顾的，你对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照顾呢？身体不强健，你能够读什么书，能够做什么事？所以当然要照顾身体啊，你们现在正在年轻精力正盛的时候，很容易照顾的。听说人的身体所有细胞，七年就换一次。不过，像我这么老了，体气衰了，大概换不了啦，你们的精力旺盛，你从现在起，时常照顾好自己，七年或许真的可以把你的身体全部换一换。
总之，希望大家各方面都能够做到最好，有主轴——进德修业，精进你的学业，修养你的品德，然后有外围——照顾好你的身体，涵养你的情操。如果有情绪，要能够自我调理，最好是没有情绪，当下就消化，不要去影响别人。因为身体不好固然会干扰你，情绪不好可能比身体不好的干扰还大，那都是浪费时间，都是自讨苦吃。当然你如果自己调理不了，找人商量商量是可以的，要不然找我商量，也是可以的，我不会笑你的，我会尽力帮助你。你要长大，要成熟，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你的心里安定，你没有什么事情干扰，每一个当下都过得很清明，很清净，身心一片光明，该多好呢？其实我讲这些话，不是我的，这些都是圣人讲过的。大家天天读圣贤书，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还小里小气的，怨天尤人的，那你读这些书干什么？干脆不要读了，我们不需要这种人，这种人天下太多了。请大家要看得起自己，要尊重自己，那你自己受益了，我也放心了。
将来如果我们搬家了，会搬到山里面去，那里的风景和空气当然是很好的，那个时候我就会住得跟大家比较近，我跟大家一起隐居啦。除了很重要的演讲之外，会一直守着书院，跟大家一起读书。大家要赶快进入到真正的书院的学业——有一半的同学还一直在背诵阶段，这是很不得已的，那我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叫大家补完背诵录像。按照书院的课程规划，两年之内就要把解经的工作完成的，你们不管以前背完没背完，因为没有录像，都要重新录像，一点不能含糊，才可以作将来书院入学的模范。现在你们把这两年都放在背诵里面，但我不能再等了，我最多最多等到明年十月。明年十月以后，我就不再让你们背诵了。你们的年龄也过了，而十年的书院教育只剩八年，很快就没有了，你能成就什么呢？所以啊，要赶快。你心越平静，越笃定，你的进步会越快。至少不可以自己在那边纠结，纠结就是你的内部的内战，自己内部斗争，一个生命去追求光明都来不及了，你还自己打自己，那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怎么人会那么怪呢？自己想一想，多可笑啊？所以不要再内斗了，不要再小气了，坦荡荡的，心静下来，你会有很大进步。越大的进步你自己就越高兴，越幸福，那越幸福就会越努力，越努力就越幸福，这个叫做“善性循环”。那么呢，你越小气，越心里不畅快，那就效果越少，越少你越急，越要催促自己努力，然后自己又败阵下来。那么一退一进，在那里自已斗争，那你不是读不好？越读不好心里越不安，越心里不安越读不好，这叫“恶性循环”。你向上提升还是向下沉沦，就在一念之间。所以大家一定要学会自我管理。我看你们自己订的进度表啊，有的人还是完不成，那就要再加紧了。
还有，梵文《入菩萨行论》是一定要背的，因为它份量也多，所以可以抵两本读经本。至于《长寿字库》就先当做是选修，要不要每人都背，将来再说。总之明年暑假要把《入菩萨行论》背完，这个是必修的，这个是加上来的。还有，《小爱神》一定要赶快背完，也当做一本外文啊，去年暑期里，对《小爱神》你们已经用了功了，所以赶快要把《小爱神》全背起来。去年为了增进你们英文会话的能力，叫你们背《会话一千句》。《一千句》本来不算经典的，现在也给你们算。你们以前对《莎翁十四行诗》、《仲夏夜之梦》、《英文名著选》《圣经选》等大概都很熟了，要完成外文四本，也不会太难啊。要常勉励自己，给自己疏压。不要天天皱眉头，要有信心，要奋发，要积极。至于中文，你们都号称背过二三十万字，现在只是复习，应该是没问题的。
好，再说，对于补不完录像功课的人哪，我也在想，到明年是把他开除呢？还是留下来？我当然希望大家都留下来，但是又不可违背入学规则，所以啊，还没背完的人，要多努力了。那已经背完的人，赶快开始移注，移注中有问题，都可以来问我，解经，刚开始是有点困难的，但越做就会越筒单，相信移注解经是令人喜悦的。没背完的人赶快背完，赶快争取移注，你才能享受到那满心的喜悦。为什么不立即开放给所有的人解经呢？因为你年纪还小的时机里，你不背诵，将来是一辈子难啊，越来越难啊。我知道你们背诵的苦辛，要压着你们，我也是很痛苦的。你们年纪大了，都想有所表现，外面的人也都盼望你们的表现，有的人说这样光读光背，连一句经也不会解，连字也不会写，会成呆子，他们天天在骂我。我都说，等着瞧吧，我相信我们的孩子。
现在，我不是要你们表现了来给人家看，来证明我是对的。而是我认为，人生本来如是，教育本来就应该这样，只要基础够了，你们背完三十万字以后，开始解经，你们就知道了，大家也会看到了——势如破竹，一日千里。但如果基础不够呢，就像体制学校教出来的，要解经通经，是很难的，而且一辈子都难。你们是越解经越高兴，而解经以后，加上广泛的阅读，读史学，读文学，甚至读科学，读哲学。读中国的、西洋的，将在你生命中开启一个多采多姿的美妙世界。所以，要赶快啊，赶快，赶快预备好你的基础，赶快往前走。现在你们处在两难之中，又要打基础，又要往前走，我劝你们先打基础，把往前走的念头先放一放，没关系，以后要解经要博览，你还有机会，但以后想背书就没有机会了。这道理，你懂吗？懂了就好，要静下心来啊。
今天早上，我去了白羊沟，去我们培训中心，给师范班的学员鼓励了一下，后来又去千人行书院吴小东老师那里，他们也有师资班，也去讲了一下，下午回到中心。近几个月来，我们推广中心增加了文化事业的经营。因为推广读经的工作是巨大而长远的，它需要很多的经费，这不能只是靠别人捐钱，也不能只靠跟人借钱。捐钱往往不可预计；借钱呢，将来也要还，还不了就再也借不到，所以要自己能够有经济来源，所以我就准备开一个营运的公司，把营销所赚的钱用来继续推广读经。刚才录像，就是为营运公司做说明，以免让天下人认为王财贵推广读经久了，就开始捞钱了。虽然误会也没关系，但是说明一下，总是好的。就是说我们这个虽然是营运公司，但这里的产品，一定是文化性的产品，对社会有益的，没有公害的，对环保有促进的。并且经营所得，不属于任何人，都归入读经的推广，归入整个中心的运作。因为读经要普遍地深入地推广，我们要支持偏远地区，要建设学校，要对全世界推广。因为这不是政府推广，我们需要有很大的而且要长久财力资源。我本人当然不能够长久地活着，但是，希望这个机构可以长久地持续下去，所以要成立营运部门，我说明了一下，录了像。因为在我的办公室录像，我又好久没有来看大家了，所以上来看一看。以后事情会比较顺利，我会常常来看大家，因为同学可能会有问题要讨论，或者说不是问题，而是有心得想要跟我分享，都很好。
好了，晚饭了，我就讲到这里。
好，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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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话”其名取自梁簌溟先生同名书籍《朝话》，其义则见之于其书首篇之《朝会的来历及其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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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王财贵，转载自：第三辑《永恒的理想：文礼书院》。如欲深入了解王财贵教授哲学与教育思想，请关注文礼书院，或购买正版《王财贵65文集》进行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