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初之“敬”的观念|蔡仁厚《中国哲学史》第一卷第一章第二节

第一章 上古思想之趋势

第一节 原初的观念形态

第二节 周初之“敬”的观念(本节)

第三节 礼的时代与宗教人文化

第四节 天命下贯而为“性”的思想趋势

附识:郭店竹简出土对先秦哲学之关系述略

第二章 孔子的仁教

第三章 墨子的思想理论

第四章 孟子的心性之学

第五章 老子的哲学

第六章 庄子的智慧

第七章 名家与墨辩

第八章 中庸易传的形上思想

第九章 荀子的学说

第十章 法家与秦政

一、人的精神之自觉

周文化是承殷文化而来。《论语》载孔子之言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为政)又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八佾)可见周文化是承殷文化而发展。卜筮盛行于殷,亦行于周。不过,箕子应答武王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已见上引)。卜筮列于最后,权威性已大减。此中已透出人步步归于主体之走向。故《周易》乾卦九三之爻云“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这是本于敬畏之感与忧患意识而显示的精神自觉。

《周易·系辞下》云:“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又云:“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当文王与纣之世邪?”这种忧患意识,不是由悲观失望、担惊受怕而来,而是由于人的精神自觉。人在忧患之中,不悲观,不灰心,而能激发智慧与志气,能引发承担责任之信念与毅力,此正如孟子所谓“德慧术知,恒存乎疢(chèn)疾”(尽心上)。徐复观先生特别指出,人类精神之自觉,并不一定受物质成就之限制。周之克殷,乃是一个有精神自觉的统治集团,克服一个没有精神自觉或自觉得不够的统治集团。

周初的天、帝、天命等观念,本是顺承殷文化的系统。但周人并不因为胜利而骄纵恣肆。周人克商之后,随即封微子于宋,以公爵承汤之祀;又封比干之墓,以表忠烈;武王且亲访箕子问治国之道。凡此,皆见周人精神之高度自觉。(而天、帝、天命的观念,也随顺时势而步步转化。)

二、祀敬内转而为敬德

周人以文王配天(上帝),但其祭祀与祈求,并不是基于怖栗意识以求救赎,也不是基于苦业意识以求解脱,而是基于忧患意识与敬畏感而显发的道德意识,是很有深度、强度和纯度的价值意识,而且还含具着虔诚的宗教情操。其祀敬神灵,乃为表达诚敬,所谓“慎终追远、“报本返始”,皆是为了感恩戴德,而不重在祈福消灾。

同时,周人认为神之降福,乃取决于人的行为之善恶。故其齐(zhāi)明盛服,肃肃雍雍之敬神活动,最后必内转而落实于“敬德”、“恪遵天命”之自我修养上。

三、由忧患意识与敬畏感转出道德意识

从祭神中回头,从卜筮中觉醒,而归于“人”,归于自我之生命主体,以透出“敬”“敬德”乃至“明德”之观念。这是周人萌发道德意识之简明的进程。

《尚书·召诰》有三段文字,录列于下:

1“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奈何弗敬?”

2“呜呼!天亦哀怜四方民,其眷命用懋(mào),王其疾敬德。”

3“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

第1段说,王(成王)受命为天子,有无穷无尽的福乐,也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忧患。接着召公这位老臣长叹一声,说,在如此的境况之中,王为何竟然“弗敬”?第2段,也用“呜呼”开端,表示老臣严肃的心情。因为上天不仅切天子,也同时哀怜四方之民。上天眷顾降命的对象,是那些能够勤勉的人。王若不勤勉,便将失去上天的眷命,所以王必须赶紧践行敬德。第3段接着又告诫君王,若不敬慎德行,便将提早丧去君位之福命。总看这三段文字,皆是从忧患意识转出来的道德意识之表露。

四、敬的哲学

“敬”观念在周初的表现过程,具有下列三点意义:

(1)表示了主动的、反省的、内发自觉的精神状态。

(2)建立了“敬”所贯注的“敬德”“明德”之观念世界。

(3)凸显了自我主体之积极的理性作用。

这种以“敬”为行为动力的哲学,可以名之为“敬的哲学”。不过,有二点意思必须分别清楚:(1)祀敬的节文,是外在的形式,而祀敬活动也只是被动的去祀敬一个外在的神。(2)敬德的意识,则是内在的精神,是自觉地表现内心的诚敬。由“祀敬”转为“敬德”,正是“宗教人文化”的一步推进。

“忧患意识”之词,系徐复观先生所创用。见《中国人性论史先秦篇》(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

《尚书·康诰》:“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德慎罚。”此是举文王为例,以透出人之明德。

 

编辑排版:其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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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蔡仁厚,转载自:《中国哲学史》(台湾书局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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