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圣的工夫|蔡仁厚《中国哲学史》第4卷第1章<周濂溪“默契道妙”>第5节

 

《通书》思第九云:

 

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无思,本也;思通,用也。几动于此,诚动于彼。无思而无不通为圣人。不思,则不能通微;不睿,则不能无不通。是则无不通生于通微,通微生于思。故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几也。易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又曰:「知几其神乎!」

 

这一章正式言作圣工夫。凡就内圣之学而言工夫,必落在「心」上说。心为主观性原则。主观地通过心之自觉明用,以体现天道诚体,是之谓工夫。濂溪引《尚书·洪范》「思曰睿,睿作圣」之句而言「思」,意在由「思」以明「心之用」。

 

思,是心之通用(一般性的作用)。孟子有「思诚」之说⑥。思诚是思诚体(不是思经验对象),诚体因心之思而朗现。诚与思合一。濂溪根据洪范「思曰睿,睿作圣」,仍然是以「同于思诚的道德意义的思」以言圣功。「无思,本也」,是指无思无为的「无思」,这正是思的最高境界。但「无思」并非槁木死灰之谓。以无思为本,只是表示以无思为「体」,有体必有用,故下句云「思通,用也」。思通是思以通微。思以无思为体,以通微为用。思以通微而至其极,便是「无不通」。濂溪以「无不通」规定「睿」,故曰「不睿,则不能无不通」。到达「无不通」时,便知此思已进到无思之思的最高境界,故曰「无思而无不通为圣人」。

 

既是无思,又是思之无不通,则此思决非「有计虑、有将迎」的有作为之思,而是无作无为,唯是一诚体流行之思。这不是经验界或感性界的思,而是一种超越的睿思。所以说「思曰睿,睿作圣」。

以「无思而无不通」之「睿」,彰显证实诚体之流行,诚体即在「无思而无不通」中重新建立,全体朗现。所以睿思过程,亦即诚体建立(彰显)之过程。故曰「几动于此,诚动于彼」。思之功全在几上用,而思之通微即是通「几」之微。几动是现象,属经验层;而知几之知,通微之思,则属超越层,乃是清明心体之用。(如实而言,此清明心体之用,即是诚体之用。故濂溪所说之思,实乃诚体注入其中之思。)几一动,诚体之思与知,即照临于几之动而随感随应。此便是「几动于此,诚动于彼」⑦之实义。

在动之微处,或吉或凶,或善或恶,皆由此出,故须知几、审几,而且须慎于几。人常戒慎恐惧而保持其清明心体,即能知几之微(通微);知几而至于神感神应,即是「无思而无不通」而为「善」。易辞传下云:「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有不善未尝不知,即表示颜子能常保其清明心体,故能知几之微;知之未尝复行(不贰过),即表示知之即化之。王龙溪所谓「才动即觉,才觉即化」是也。颜子庶几近乎「无不通」之睿境矣。通微之思而至于无不通之睿,则几之动乃全吉而无凶,全善而无恶,此便是「无思、思通」之全体大用,而诚体亦复于此得其建立而全部朗现。此时,主观地说的「思」与客观地说的「诚体」完全融合而为一,诚体寂感之神,即是思以通微的思用之神。故易曰:「知几其神乎!」

 

但体现诚体的工夫,不能只注意心之思用,而应进一步更内在地注意到心之道德的实体性之「体」义,此便是孟子所说的「本心」。濂溪言作圣工夫,不知直承孟子之本心说,反而迂曲寻其根据于《尚书·洪范》,不免舍近而求远。由于濂溪之默契道妙是从《中庸》《易传》入,因而对于孔子之践仁知天与孟子之尽心知性知天,还没有十分真切的理解,他的不足够或不圆满处,有待于后来之发展。但他对于诚体之神、寂感真几的积极体悟,使先秦儒家本有的形上智慧,得以苏醒复活,实已为宋明六百年的内圣成德之教,开启了最佳之善端。

 

 

 

⑥《孟子·离娄上》:「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

 

⑦而太极「图说」则断然是濂溪自己之思想。自儒家义理而言,不必说道教之图,即使濂溪之二句,牟先生《心体与性体》书中以为,若改作「几动于彼,诚动于此」,则较顺适。于诚动处言「此」,从主体也。诚体之动照临于彼几之动,则「思」(知)之「通微」义益发豁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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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蔡仁厚,转载自:《中国哲学史》(台北学生书局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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