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旭:成人之道无非在立志不自欺(《让孔子教我们爱》之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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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日: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里仁篇》5章)

 

自我是什么?爱是什么?仁是什么?道是什么?这些自古以来困惑多少人,却也是谁都逃不掉的大哉问,我们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正解?

 

上一回的分析,我们也许至少可以理清一个思考这问题的方向,那就是:自我与爱,仁或者道,不是一个在生命之外,可以去追求、占有的对象。所以名利权位不是道,追求名利权位不是自我,施予名利权位也不是爱,这些顶多只是自我的投射、爱的凭借、道的假象。那么道是什么呢?我们不如说道乃是在名利权位乃至一切客观事物外在条件中的主宰。但何谓主宰?就是决定在追求或施予名利权位时如何才是刚好、恰如其分的标准。在此过犹不及,都反映出自我的昏昧(或贪而陷溺,或畏而逃避,都非真我),与爱的颠倒(或宠而狎玩,或嫌而拒斥,都非真爱)。所以富贵非不可处,贫贱非不可去,总要拿捏准那可处可去的界线。这种准确拿捏的功夫或那不偏不倚的分际,就叫做道,也称为中,或名曰仁。在这里,道是此一标准的总称,中是偏指那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的分际,仁则是着眼于人对这标准、分际的感应、斟酌、拿捏。

 

换言之,若我们能在名利权位的出处取舍之间作准确恰当的抉择,就表示我们的本心是觉的,自我是在的,这时的我才是真我。因为我对物没有贪恋也没有嫌弃,我因此是自由的;物与我的关系也是和谐的。同样,当我们通过物资金钱的施予或权势力量的服务去表达对他人的善意的时候,若能付出得恰如其分,就表示我们的心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们的付出是有意义,这时的爱才是真爱。因为我们的付出没有夹杂虚荣,别人也真领略到这无私的善意。而这就总称为仁。

 

我们在世间做人,不就该做一个如此的人吗?自我人格是自由独立、不忮不求,与人相交是真诚关爱、无私付出。这可以说是人之为人的真正本质所在。所以孔子才说:如果一个立志修道成人的人(这称为“君子”),却在临事之际、取予之间,无法作准确的拿捏判断(即所谓“去仁”),请问这又如何能算是一个真人呢(恶乎成名)?

 

原来所谓真人,所谓君子,并不在于他具备怎样的外在条件如名利权位、美貌聪明、知识学问,而要看他是否具有在取予之间拿捏分际的能力。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因役物而不役于物,而自由独立;也才能因自由无私,而有效爱人。

 

而这些内在的行仁能力,虽不能说容易,却是完全可以通过修养而获得的(孟子称为“求则得之”)。反而是那些外在条件,得失常常并不由人(孟子称为“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所以,如果误认名利权位为我,而发意追求,反而会有更多患得患失的忧惧,而追求自我肯定的努力也早晚成空,终悟其假。然则人何不早早憬悟为人之道,向内修养肯定人的自主能力与爱人能力呢?而修养之道,则无非是在富贵贫贱之间知所去处,在斟酌权衡之际反求诸己罢了!

 

而这样反求诸己(而非向外追求)的修养,却是就在日常生活中无时不遇到的,所谓“能近取譬”、“当下即是”。真的,人生的每一当下,都是一次诚与伪、真与假、中与不中、恰当与不恰当的考验,也是自我在不在、爱的付出到不到的证明。因此人哪能有片刻散漫昏惰呢?(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不只在一般生活中应当时时清明在躬,尤其在严厉考验来临时,更要打起精神,以免失误。而所谓严厉考验有二,其一是在变故骤然发生、猝不及防的时候(造次之际),你是否还能当机立断,分毫不差?就得看平时功夫是否纯熟到家,才能临危不乱。其二则是在长期困境的折磨煎熬之下(颠沛之时),你是否还能坚贞笃信,不改初衷?就得看平时功夫是否恳切深刻,才能临难无疑。当然,做人功夫要到如此地步,并不容易,但若还原回做人功夫的起点,却是只需一念之诚,便人人都做得到的。乃因做人者不过是要做自己罢了!自己本来便在,做他何难?所有的修养之难,都始于自欺。自欺之初,原是想贪个便宜轻松;不知自欺久了,却不觉累积成一个至难的错觉罢了!

 

编辑排版:躬厚

 


本文作者:曾昭旭,转载自:《让孔子教我们爱》。更多生命哲学、爱情学文章请关注曾昭旭老师个人微信公众号:TSENG_CHAO-H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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