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孔门弟子志行考述》是蔡仁厚老师早年著述。既可帮助人们了解孔门弟子之行谊，又可作为解《论语》之参考书籍。蔡仁厚老师曾自己介述自己撰述此书：
是以《论语》为据，旁采古籍，列叙孔门诸贤之生平行谊、学识艺能、志节风义、人格精神，兼及其资禀气度，才情声光。娓娓道来，庶几引人入胜。既情味深醇，又发人深省。而附录之“孔门弟子名表”与“孔门师弟年表”，简明醒目，不仅可以供参考，尤能显孔门师弟之时代社会背景，以加强读书之效果，引发阅读之兴味。
兹连载于此，以飨诸君。
第一章《复圣颜子》分五节
颜子之丧（本节）
颜子之丧
颜子一生，几乎没有离开孔子之侧。畏于匡，过宋，厄于陈蔡，都有颜子随侍。《论语》载：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先进——女同汝）
匡、地名。民间私斗曰畏，匡人围孔子，亦算是私斗，所以说“畏于匡”。匡人之难，弟子失散，事后才又渐次会聚，而颜子后到；孔子一直担心他的安危，如今见他到来，惊喜交集，所以说“吾以汝为死矣”。颜子答道“回何敢死”，是说不敢轻身赴斗而死。人死于私斗，非义也，况且孔子尚在，如颜子者，有明道传道之责，其不可轻死，一也。父母在，子不敢轻身行殆，颜子事孔子如事父（见先进篇），是以不敢轻死，二也。圣贤不苟死，颜子虽失后，然深信夫子之必生，故自己不敢轻身赴斗，三也。我们看这一问一答，不但可从而了悟死生之义，而其师弟情深，更是千古如见。
七十子皆身通六艺，各有所造，而孔子独称颜子好学。因为他好学（程子说颜子所好之学是“学以至圣人之道”），所以亦最能了解孔子。《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厄于陈蔡，绝粮；子路愠，子贡色作，于是孔子乃用同一句话来开导弟子，他说“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我们既非犀牛，亦非老虎，竟然循行于旷野之中）。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子路子贡的回答，都遭孔子驳回了。最后颜子说“夫子之道大，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道之不修，是吾丑也；道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颜子的话，把孔子“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淑世精神充分表出了，所以最为孔子知音。可惜这位圣门第一好学的颜子，却不幸短命死了。颜子死后，孔子还常常想念他，对门弟子说：“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子罕）惜乎者，惜颜子之早死也。颜子方进而未已，如果天假以年，他的造诣岂可限量！颜子死时，只有四十一岁。《论语》载：
天丧予，犹云天亡我也。当颜子死的时候，孔子已经七十一岁的高龄，传道与行道的希望原都寄托在颜子身上，而今英年摧折，难道果真是“天之将丧斯文”么？圣怀怆痛，所发此伤叹。先进篇又载：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恸、哀伤之过而不自知也。孔子已哭之恸了，而他却不自知其已恸，这是何等深情！孔子对颜子爱之深、期之切，过于其他弟子，今则短命死矣！天之丧予，而尚能不哀恸乎？——我以为《论语》文字，以此章最为感人，至情至文，如非圣门之贤，谁能及此？后世痛悼文章，宛转哀绝，虽亦是情文之真，然孰与此寥寥数语者！
颜子旣卒，门人欲厚葬之，而孔子不可；但群弟子终以尊颜子之故，而予以厚葬。孔子说：
“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先进）
凡丧葬之具，应该与其家财之有无相称。家贫而厚葬，便不合礼。颜子事孔子如事父，孔子亦视颜子如己子。颜子家贫，依礼不宜厚葬，所以颜路请卖孔子之车以为颜子置椁时，孔子即以伯鱼死时亦有棺无椁而婉拒之（参看二十六颜路节）。孔子岂吝惜一车哉？视颜子亦如伯鱼，不愿颜子之葬有违礼意耳。但孔子是个“不为已甚”的人，而群弟子尊亲颜子之深情厚意，又不是孔子所能强加制止的，所以门人亦终于厚葬了颜子。门人之必欲厚葬，是不容已之情；孔子之不允，则是不可逾越之义。情义俱尽，各当其可。即起颜子于地下，亦将依从孔子之义，而难拒同门之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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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圣颜子》
颜子之丧（本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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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蔡仁厚，转载自：《孔门弟子志行考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