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谦先生:从孔子到王龙溪——一以贯之的成德之教(《阳明良知教四讲》 第4讲 “四无”圆说 第2节)(附视频链接)

就是我们一听到有良知之教,一定要信得及;信得良知及,对良知要有信心,这个对良知的信心,不是你来信它,是良知是可以自信的。那“信得良知及”就不需要再有其他一般的起伏收放,当下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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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王龙溪才说“一番拈动一番新”。就像一朵花,拿出来在这里,看着它很美,那么一番拈动,再把它拧过来,这样也很美。一番拈动,也就有新的景色、新的感受。良知之教其实它原来就是孟子之学,孟子之学原来说是孔子之传,所以说来说去、总是说一个东西——“成德之教”。但是呢,每一个时代,每一个学者有自己的体贴;就好像孔门就有人能够对孔子的教学宗旨、孔子之道有所体会。谁对孔子之道有所体会呢?颜渊死了之后,孔子想要传道,用什么方式传呢?虽然三千个弟子七十二贤人,但是还是有最核心的学问,这个学问并不一定每一个人都能够领受,所以孔子就找到两个人,一个是曾子,一个是子贡,出一个题目,来测试能不能领会孔子的旨意。出哪个题目呢?就是“吾道一以贯之”。有几个学生在一起的时候,孔子叫一声“参乎”,叫曾参哪!“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日:唯。”“唯”就是“是的”。所谓唯唯诺诺,就是当下承担。就只有这样子一来一往的问答,后人记载“子出,门人问曰”,其他在场的人听的不很了解,认为他们两个高来高去;“门人问曰:何谓也?”你们刚才讲的是什么意思啊?一以贯之是什么来贯?曾子就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古人对于这一章叫做夫子传道之言,夫子传道传给谁呢?传给曾子。也唯有曾子能够领受到孔子之道是一贯的。

 

又有一次,孔子跟子贡也是要测试这个问题,但是孔子或许也知道子贡并不一定能一下子就领受,所以先用一个别的方式,先从别的地方说起;说“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知之者与?”说子页啊,你认为我是一个博学而多闻的人吗?“子贡日:然!”子贡也是回答很快的,说是啊。但是子贡是一个聪明的人,马上心中一定会暗想:奇怪,老师今天怎么问这个问题,这么简单的问题,本来不是这样子吗,何必再问呢?所以啊,想了一想可能老师另有用意,就说,“非软?”老师,难道不是这样子吗?“子日:非也!”你这样看我是不对的,“吾道一以贯之。”又来这句话。这一章就到这里,嘎然而止;意思就是说子贡没有回答什么话,如果有回答什么话,也不足道,所以弟子就不记载了。总之,子贡就没有体会到这句话。因此这个孔子之道,确实真的由曾子继续传下来,所以曾子有一个学生子思——子思是孔子的孙子,而孟子“受业于子思之门人”。有人解释说孟子是子思的门人,有人解释说他是子思门人的弟子,不管如何,都是从曾子这一路下来。所以孔子、曾子、子思、孟子,这一路下来,到孟子大为发扬孔子之道。因此我们说曾子是传孔子的道,像这样讲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曾子以什么来传呢?曾子体会孔子之道,用什么来体会呢?用“忠恕”。到了孟子,孟子当然不反对忠怨,也常常讲忠恕,不过孟子有另外的说法,孟子说“仁义内在”。所以孟子说“四端之心”、说“知言养气”、说“王道扩充”、就讲这些。总体来说,孟子他的主意就是“仁义内在”,以仁义内在来承继儒家的道统。那么,子思——假如《中庸》真的是子思所作——子思以什么来传呢?子思以一个“诚”这个字来传。以诚来把握儒家的道统,以诚来作为道德实践的基础,乃至于做为道德实践的工夫;所以本体与工夫都在这个地方,都以诚来统摄。所谓“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就是这个“诚”。

 

那么,不管是说两个字一忠、恕,还是说两个德行——仁、义,还是说一个字——诚,这都是互相涵摄的。你说忠怨,也是孔子所说的仁的内含的特质;你说四端之心,它也是仁义礼智的发现的地方,既然有发现的地方,它就可以追溯到本质仁。而这个“仁”也不只是一个存有而已,它也是活动的,仁就是“即存有即活动”。忠恕就是仁发出来的,特别是从它的工夫上着手,所以曾子是非常重视工夫的。而这个工夫背后是什么呢?“仁而不仁,如礼何?仁而不仁,如乐何?”仁而不仁如忠何?仁而不仁如恕何……所以忠恕的背后当然是仁。那么四端之心背后也是仁义礼智。还有,到了阳明讲良知,这个良知本来就是道德的基础,而这个道德的基础又是道德的实践。所以从古以来,不管如何讲,总是不能偏离这个传统,这个传统就是“成德之教”的传统。成德之教就是从自己的本性出发,而这个本“性”,像《中庸》所说的“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这个本性原来是非常隐微的,但是这个隐微的本性又是活的本性,它是一个活动的——在存有处说“隐微”,在活动处说“显现”——所以隐微的就是显现,没有比隐微的更加显现的;叫做“莫见乎隐,莫见乎微”、这叫“体用显微,只是一机。心物知意,只是一事”。所以,彻头彻尾,彻上彻下,一以贯之。

 

龙溪体会到阳明所说良知,就是一以贯之。所以从古以来到良知之说,不管用任何的方式讲,只要不偏离这个轨道,都是圣人之教。只是龙溪更进一步说得清楚:“天命之性,粹然至善,神感神应,其机自不容已。”只要承认一个天命之善,“天命之性粹然至善”,你就要承认它不只是体,它同时是用,而且是毋庸置疑、你是停不下来的;同时这个粹然至善的本体又是停不下来的工夫,一切都是“无善可名”,不能够说它善,因为“恶固本无、善亦不可得而有也”,于是说它是“无善无恶”。那么如果用四有句呢?“若是有善有恶”,那是指“意动于物”了,那是从现实上说了。现在,龙溪是极力地要回归本体上说,要把握住这个本体。为什么要非常极力地把握本体?只为只有从这里才能立道德的根基。如果这个心体,它起的“意”受现实的干扰,而意有所起伏,然后再讲知的照察,再讲为善去恶而改正;讲这个“对治”之法,龙溪说这是“权法”。“权”就是暂时的、姑且的,姑且地如此立教。真正要立良知之教,一定要切实把握心体之纯粹,也只有心体之纯粹才可以讲到良知。心体的纯粹讲到最极端的时候,我们就可说:“心体纯粹,心体自然可以发纯粹的意;自然意就诚,心正自然意诚;意诚自然知致;知致自然物格。”一路讲下来,这里保存了一个良知的“纯粹性”,这就是“四无”之所以说出来的一个路数,这是一个思考的路数。

 

龙溪往高明处走,于是不得不有这样的言论,因为这样的议论保住了道德之体的纯粹性,而且非常充分地有力地说明良知的工夫的作用:“即本体,即是工夫”。不需要从起伏当中做工夫,回归本体,其实意思就是说,要做圣人,是可以一步到位的,只要你把握住本体。所以在这里,就有所谓的“信得良知及”这个说法。这个说法也是阳明自己说的,而龙溪最喜欢讲这句话。就是我们一听到有良知之教,一定要信得及;信得良知及,对良知要有信心,这个对良知的信心,不是你来信它,是良知是可以自信的。那“信得良知及”就不需要再有其他一般的起伏收放,当下即是。而且这个当下即是,很重要的一个观念就是它不是不可能的,它是可能的。它这个“可能”,对于人生是很有意义的,因为人类最高的理想就是可以当下即是。那么这个可能在什么地方可能呢?任何事件上,都可以表现这个可能!在什么时候呢?任何时候!在谁的身上呢?任何人!这是龙溪的说法。所以把后三句收归于第一句,这个也是彻上彻下,并且当下即是。这是所谓的体四无,在本体上说四无。还有另外一种了解法,就是“用四无”。“用”就是工夫,在工夫上说四无。我们做工夫做工夫,做工夫的目的是回归到本体,当工夫回到本体的时候,工夫也就没有工夫的样子了,叫“无工夫相”。老子所说的“无为而无不为”。不要那么紧张——还有紧张的样子,还摆出一个架子——把那个样子架子撤掉!这样才真的回归到本体。因为本体是那样地纯粹,那么样地活泼,假如还在执着中,还在紧张中,那都还不算本体。所以工夫也要追求自己的成熟,到工夫成熟,一概都是本体的流行,这个时候“工夫即是本体”。这个就是所谓的“用四无”。在工夫之用上讲四无,工夫的成熟回归到四无。

 

刚才先是在体上讲四无:良知现在,心体纯粹;假如能够信得良知及,信得心体及,你为什么不当下即是呢?这是给人一个非常重大的勉励。又说“用四无”,你修习工夫,做工夫的目的是什么呢?工夫本身不是目的,做工夫是要回归本体,而回归到本体的工夫,是没有“工夫相”的工夫,到最后也是本体的如如流行。所以本体如如,工夫如如。这样也就是心体如如,知体如如,意体如如,物体如如。这时候的物就不是现实的物,是在天理流行下的物,这个物不是现象的物,物就转成物自身的物,这时候没有时间相、没有空间相、没有工夫相。“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在这里就可以说出来。这叫做“圆教”。

 

本站编辑: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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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王财贵,转载自:《王财贵65文集》第四辑《儒家的道德意识──2009东林寺讲》(附录)。如欲深入了解王财贵教授哲学与教育思想,请关注文礼书院,或购买正版《王财贵65文集》进行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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